外婆心满意足,不但菜肴丰富,而且鸡鸭鱼肉、菜蔬果品来路可靠,新鲜无比,正高兴着……门外传来唱曲声:
一合龙烛真美佳,四块金砖垫桌脚。好斋好粿送给奴,奴来唱歌贺东家……
“来啦、来啦,”笑容满面的外婆走出会馆大门,对站在巷口唱曲的俩女说道:“酒桌摆在会馆,隔壁才是东家主的大厝,你俩姑嫂随我来拿斋粿。”“伊婆姆好眼力,一看就知道她是我‘细姑(方言:小姑)’。”“不是看出来,是听出来的,生过仔的嗓门怎能比得过你细姑……”“听都能听得出来,那张眼一看……”“分得清是捕鱼摆渡的船娘,还是花船揽客……”“伊婆姆好不正经,奴姑嫂俩……”“着蓝衣乌裤,田螺发髻,髻尾朝天,不穿鞋‘脱连脚’,细姑‘菊香(方言:屁股)’翘翘,是摆渡捕鱼的正经女……”
“刚炊出鼎的斋粿,好香呀!”卞存信声到,摆在八角盘上的二、三十块斋粿也送到俩唱曲的姑嫂面前。“谢过卞大哥!”听来仨人还熟悉呢,姑嫂俩边把斋粿装进自己带来的小布包,边唱道:
“一粒橄榄一碟姜,茉莉赛过夜来香。蟛海还赢金钱蟹,斋粿毛输马鲛鲳。”
这等没有主办方,也无经纪人的演唱会,出演者逢年过节,或是平时探听到哪家大厝里喜庆办酒宴,便姑嫂结伴,或婆媳同行,或姐妹齐来,轮番到场颂诗唱曲。东家主图的是闹热吉祥,听众多为喜庆人家及邻里厝边与路过的行人,费用不过几块斋棵,较之郭丽丽每晚动辄收取数十万元的“一对一私密商演”,真可谓是免费出场。这不又有三、五个女子来到大门口,这次无伴奏小组唱的歌词是:
一官老爷高厅坐,二子携孙来拜见,三女有婿人品好;
四盏红灯挂厝前,五色龙凤双飞舞,六张靠椅两边摆;
七世同堂好名声,八仙月桌方又圆,九进大厝好象样;
十全如意福寿延,新添孙儿歌来唱,送奴米斋贺幼童。
一曲唱罢,接着又响起:
怀胎十月母艰难,求神托佛保平安。
天时寒热恐身孕,饮食起居细心理。
三朝出月分红服,四亲六戚来贺喜。
扮仔靓儿真清如,人见人爱相贵福。
歌声刚落,围观者便齐声高呼:好啊!而表演者同样是蓝衣、乌裤、“脱连脚”,只是外婆提到“菊香翘翘女”的衣襟袖领边镶有寸余宽的花色布条,并且发髻上还插朵小红花。
时光荏苒,半个多世纪过往,这些充满风土民情的唱曲和词作者,连同出演的女子歌咏队已然消逝在烟波浩淼的历史长河中,成了大江流域濒危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intangible.cultural.neriage)中的一朵奇葩。只是偶有城南年过古稀的老人,逢年过节被儿孙从冗长的电视晚会实播中唤醒,睡眼惺忪地起身离开沙发时,耳边恍惚响起那悠悠的贺年曲“旧年过了又新年,生意兴隆赚大钱。恭喜发财平安厝,送奴斋粿到门前……”;回头往窗外望去,被鞭炮映红的蒙胧夜色中,仿佛现出田螺髻上艳丽的小红花……
春秋之前,此地归属南蛮夷族,史称:百越杂处,我等先民(ancestor)列入其中。他们捕鱼抓虾为生,以舟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中原迁南移民始于秦汉,盛在两晋隋唐,汉越始予通婚同化,但仍有留居舟楫,浮家泛宅,随处栖泊之户。因其所居船身平阔,其底形似蛋状,隋陆法言《广韻》谓之:“疍南方夷”;宋《太平寰宇记》见称疍船,从而有疍家及疍民之谓。但凡世居船中的疍人,两腿长期弯曲变形,明清之际,辱其名“曲蹄(近二、三十年,因避忌以方言谐音‘科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