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小弟却大咧咧地笑了笑，说道：
“嗨！丢不了，他们去了乌衣巷，这巷子里，他们还能比我们更熟不成？”
虽然说的得意，可说完时，却渐渐低下了头。
从上人院里出来，紫阳大道上直直往西，几乎走到尽头时候再使劲往左拐几回，走过几面彻底隔断了外面大道上的辉煌灯火的高墙后，高墙突兀地断裂开来，像是那个桃园的山洞终于走到了尽头，姜远他们眼前霍然开朗起来。
眼前是大片的星空和一片连绵的土地，对面是一大片连绵的压得很低的杂乱棚屋，像是一洼密密匝匝的因过季而灰败腐烂的白菜。这就是乌衣巷了。
这时候的乌衣巷里，尽管气温已经凉下来许多了，可因为靠近着十二坊的关系，空气中依然充斥着来自渔市里鱼虾的腥气，肉市里猪羊屎尿的骚气，东边药市里的药香诚然令人陶醉，奈何毕竟太远，又因为风的关系，只能偶尔光顾。
所以这十二坊里，倒只有是白日里卖菜那一坊市是永不招人嫌弃的，就是这时候了，任然隐隐看得见好几个八九十岁上的半大孩子，一个个的，腰间挂着竹子或柳枝编就的小篮子，就着星光月华，在那一排排摊位间巡视着，像是一个个收拾着战场的疲惫战士。只有在见到散落在摊位间的片片菜叶时，眼中才浮起精光来，闪电般伸手俯身捡了，动作花哨地像是个割了几十年首级的老兵，喜滋滋放在自己小篮子里。
而更小些的，或许因为不同世事的原因，精力还旺盛些。
那片偌大的荒地，是富人们用来隔绝乌衣巷的，这时候反而成了他们的天堂。
一人高的小丘，是可以反复冲锋的阵地，茅草下的废窑，时埋藏着宝藏的圣地。碎石下有蛐蛐，水沟里有青蛙，踩碎了杂草，还会有闪闪的萤火。
老人们就全没有他们这样的乐趣，心疼着灯油，早早掐灭了烛火，各自在各家门口坐着，干巴巴，看着远方与彼此，像是要一直等待到天明。
而年轻些的，正趁着今夜月光正好，瞒着做生活，芦苇编织的席子，小玩意儿，几乎是不要原料的，男人们出城砍个几车，带回来，两个人发个狠，花上三五天时间，总能编出两张三张的，到时候，街边一卖，卖得好时，除了交十二坊的，稽查院的到手的也还能有八十来个大钱，更可喜的是，都说十二坊已经没了，那可好，现在就卖席子一次也能有两百来个大钱儿来了，编席子又不要什么手艺，于是做的人更多起来，顺着各家各户连绵起来，倒也是一道奇景了。
生活有了些盼头，忙着的人嘴里的话头不由也就多了起来。
“这****的十二坊那些个流氓可算没了！”
“可不是吗，那些个扒皮，总算遭了报应了，听说黑风堂那伙子地痞也没了？嘿！可真让人觉着快意！那伙子人，不知吸了咱多少血汗去！怕不是张将军见不得，下令才给灭了的？都说亲眼见着是龙鳞军的军爷们给拖到城外掩了的？”
“好！要真是张将军做的，那才是真好了呢，看这凌云城里还有哪些不要命的还敢造次，只是啊，张将军凌城主这样好人，怎么不把稽查院那起人也一并剿灭了去，到那时，才真是咱们的再生父母，那才真是咱们的好日子到了呢！”
他想到这里，就眉飞色舞起来，只是，话音未完，就紧接着发出了一声痛呼。
低头一看，正是自己那婆娘正伸手拧着自己腰间的软肉。
只见他那婆娘拧着眉毛，浑然不顾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手上使劲转了一圈才说道:
“我把你个说话不防头的，现在日子还过不得？你不看看人家是什么人？你就想着人张将军把人给剿了？要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