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他的时候,全身已经被什么抽干了精血,只剩下了干尸的模样,静静地吊在从石壁伸出的栏杆上。形体虽已是无迹可寻,但脸部的模样似乎依稀可以辨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渐渐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我的内心不由得一震,不知道是喜是悲。
父亲如果见到的话,心中的遗憾总该消除了吧。而那颗萎缩的心是否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呢?
不过,难道是我眩晕了吗?我仿佛看到这具干尸开始在我面前延续起最初被吊上绞死的那一刻的律动,吱纽吱纽地左右轻微晃动着,回忆着自己那令人不堪入目的死亡情景。直到自己失去半空中的挣扎,连呼喊声都被淹没在了无尽的黑暗和寒冷之中。然后,尸体也慢慢地停止了摆动,安静了下来,和其他的骷髅一起享受这被压抑着的死寂的快感。
“怎么会是他?”崇刚哥吃惊地说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抚谷镇见到他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来这里又做什么?”我也止不住好奇地自语道。
“最近村里发生大的命案了吗?”崇刚哥问我道。
“那道没有。”
“听你的口气,好像有什么不对。”
“崇刚哥,你记得我给你说过,大概一个月前,父亲要找吴榔头血拼吗?”
“噢,你说的是为了和春娘强行苟且之事?”
“正是。后来父亲去了,只是到了他的家里,竟未发现他半个人。后来父亲怒气冲冲回来给我说道,不能把事情摆清楚这让父亲十分恼怒。这个消息我也是从父亲的嘴里得到的。可是,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何况比赛失利固然是小,但是玷污名节是大。父亲之后便又去找吴榔头,这次我也跟着去了。其结果是,依旧不见其人踪迹。光棍的生活一向简单,炉灶上的大锅里仍然是父亲离开时看到的那粉条豆腐白菜的乱炖菜,只不过由于是炎夏,饭菜早已经发馊,苍蝇已经开始在上面盘桓聚集,菜肴的油渍在夏日的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不过色彩并不流动,直如死水,更像浸泡了铁锈的水面。”
“不过,我倒是发现了父亲未对我说过的场景。”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
“旱烟袋。”
“烟袋?”崇刚哥好奇地问道。
“嗯。我发现掉在炕沿下边的旱烟袋。我认得,那就是吴榔头平日里吸的那根。烟袋一端的铜锅儿里有燃烧了一半的旱烟草,我小心地拨弄,发现下面还有一半根本就没有烧过。”我仔细地描述道。
抚谷镇众所周知,吴榔头是个嗜烟如命的人。向来是烟不离手,烟不离口的,整日里都能见到他叼着烟嘴儿在抚谷镇里闲逛串门。就哪怕是抚谷镇这种一年一度的从周朝先祖传承下来的“周人祭祀地神大典”上,人家也是照样吊儿郎当地叼着烟嘴儿,高高、突兀地立在肃穆的人群之中,吧嗒吧嗒地悠闲地吸着烟儿。
冒出的旱烟的烟圈和散发出来的旱烟味儿味道并不怡人,这与祭祀地神的礼仪格格不入。
千百年以来,抚谷镇的人们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周代先祖,还有那段辉煌的礼仪文明的时光,因而老祖宗的礼法一直不丧匕鬯。
身处如此阴森恐怖的死人骷髅洞内,连牺牲都不用准备,什么都是现成的,真诚的活人“牺牲”作祭品,富有仪式感的骷髅们的统一姿势,这一切营造了完美逼真的祭祀场景。而这果真最容易让人触景生情。此时的我便又情不自禁回想起每年一度的“周人祭祀地神大典”,脑海中这边大宗伯字字铿锵地读着那厚重的,我可以倒背如流的熟悉祭文:
维周历之三千又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