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那份总是未知的恐惧,这次他真不想猜测知悉。就让它永远存于封套,搁置在抽屉,在漆黑无垠中与另外的信件重叠,可否让我错过这次消息,让它如投入深海中,永不寻回。
可惜自己还是没能做到……他再次拿起信封,反复掂量下,稍起疑心——这信比前些年送来的竟是略重些?
封套内含藏着一张折叠旧皮硬纸信瓤和一个细长卷竹筒。
少年先是翻开那一纸尺墨,手势如旧,只是从最初身颤唇抖到后来漠然无感,没隔多少白驹如梭日子,每封手笔上的字迹内容与往年皆无异——寥寥冷冷戚戚数字。
“哀启者望之贤侄,四伯父已于上月中旬突然离世,生死有命,不必介怀。家中一切如初,无须挂念,汝自保重,许万程手谕。”三言两语间,肖望之一直克制着,那刻那颗会焦急不安的心。
自入山数十年来,相隔两三年就会收到相似家书,然而世人所谓的“家书”,却是被肖望之取称为“丧人信”。
许万程是肖望之三姑父,以往每封“丧人信”便是由他执笔。虽说是姑父,这位难见之亲人,肖望之从未有与其碰面,更不知悉他人身在何处,要想回信,无从谈起。
“石尸不得观”乃祖辈传训,肖家任何人都不能违背。这种祖训,如同瘟疫,世代折磨着这群肖姓族人。依稀犹记前些年先是祖父、三姑母、表叔父、大伯父……
尘存死守的秘密不可外传,幼时家境也算衣食无忧,却还是屡屡搬家,奔波各处。肖望之心中,故居是一次次地携跑,一座座不同的房屋,住过高屋建瓴,也躺过四院禾草,反而现独居这间北坎室居最合己意,毕竟已待有十年。
他心里一直不解家族为何如此徒劳,直到那次书屋房门栓锁没上,好不容易偷溜出去了,路过正厅房时却在窗缝中偷瞧到曾祖父于弥留之际,竟在须臾内逐渐石化碎裂而死………
家中长者都忌讳说这事,可祖祖辈辈下来,肖望之亦慢慢清楚这其中隐晦。凡是家中肖姓子孙,世代人达五十寿后十年内,便都有可能随时全身石化断裂而死。至于原因结果,问之无人识知,各个充耳不闻,摇头摆手。到最后也不想再去深究长辈们,因为他开始明白,终有一日自己也会是同样的结局。
“反正姓肖的都活不过六十。”这是肖望之揶揄,一直用来反复自嘲告诫自己。由于早早便被送上山拜师学符,他脑海中有关家族的记忆如同碎满一地的铜镜,且永没有粘合处。
“可是这次是四伯父……是四伯父,他也要经受那样的痛苦。”
厄运之下,肃穆笼罩,各安天命。
垂髫时他已是遗孤子,茕茕独立中,唯四伯父对自己教养甚笃。然险衅之命,终究不悯其孤弱。余者长辈意决,独送他拜师入派修习符术。一想可保平安,二者有所希冀于他,有生之年可为肖家,为这世代以炼制甲符扬名,却门衰祚薄的家族挽回些许声名。
事经年渐疲,寡闻相告,鲜有触动。
然而得知丧人者是四伯父时,肖望之觉得心像被拧住。他缓缓数息,尽可能保持平静。多年来自我克制,以为应不会再为“丧人信”苦恼伤心。可刹那识海还是不住地徘徊着,昔年四伯父牵他上山之景,虽然片片残缺,却依旧那般熟悉。山壑叠嶂絶巘千仞,盘矗阁台森列鳞比,烟朦百步大理石晶阶,青褂背影离去蹒跚……绪满缺堤,或汹涌泛滥。但肖望之从不让自己伏纸呜咽,看罢,依旧叠放收进锁柜。
日星暖曜,渐攀上窗照堂亮北坎室居。
圆毡旁那细长竹筒,肖望之从未见过,亦从无人寄送予他。置同信封,莫非与四伯父有关?他试着想拧开竹筒,转动时突然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