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懂得哄我家熙之,让她与你亲近,但现在来看,你这只猫儿倒是真有些意思。”
王导伸手轻弹着琉璃碗沿,水面轻微震动着,茶叶兀自翻转着,仿佛有浪将它们推动着。
谢安听到这轻弹碗沿的声音顿时浑身筋骨松弛,不知何时额头竟然积了一层密密的汗,他微微颔首,那汗珠就顺着鼻梁到鼻尖,摇摇欲坠。
……
谢安这时才发觉,从王导问永字八法开始,他就像是坠入了梦境,说着些孩童完全不可能说的话。
什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这是四百年后韩愈说的啊,还有什么人人都可以读书的理论,这不是在撬世家的墙角吗!
这时代就是因为印刷术不发达,寒门平民接触不到更多的书本知识,才被藏书丰富的世家吃得死死的嘛!
王导是给他喝了什么吐真剂还是施了幻术?让他一股脑就吐露真言?
平日他哪有这么大意啊!
谢安偷偷观察王导的神情,这老狐狸跟没事人似的,饮尽盏中茶,然后道:“小猫你刚才提到太学,莫非是因谢衡校长的缘故?”
谢衡就是谢安的祖父,西晋时的太学校长,可惜西晋时已不善儒学,满腹儒学的祖父被士人边缘化。
太学自晋朝南迁后就一直荒废着。
“阿狸听堂兄说过,司徒大人在八年前向先帝提过要重建太学,可如今仍不见太学兴盛。”
如今太学在鸡笼山下,八年前建立,但始终都是荒芜一片,唯有一座青云塔伫立在其间,显得太学还些存在感。
王导悠悠叹道:“小猫认为太学兴盛是好事?”
太学自然教的不只是玄学,在玄学盛行的晋朝,世家能够自行教导子弟,所以太学也就成了摆设。
既然被王导揭了老底,谢安也懒得再装天真小孩,正色道:“百花齐放,当然是好事。”
“同小猫说话真是有趣。”王导回避了这个问题,转而道,“闲话说完,该说正事了。”
原来之前那一堆都不是正事?
谢安真是服了这拐弯抹角的老狐狸,但又要做着洗耳恭听的模样。
“三日后,我会带你见太子,今后你会做他的侍读。”王导轻描淡写地将这件重要的事讲出来,然后挥了挥手,“熙之该找你玩了。”
言下之意就是,去玩泥巴吧,小猫。
但是这么淡淡带过一句好吗?
太子侍读啊!这陪太子读书的事这么简略说明作甚啊?
而且也没人问过我答不答应啊,陪太子读书可是很有风险的,万一是太子是熊孩子,以后背锅的人就是自己啊!
可是王导根本不容他多问,就将他赶出去了。
谢安离开了书房后才发觉,王导说话一直用“我”自称,虽然王导狡猾如狐,但还是很真诚,于是他自我安慰道,人家堂堂司徒大人,琅琊王氏,总不会对一屁孩有什么坏心思吧。
太子伴读也算是很有前途吧……
谢安前脚刚走,王导一人独坐书房,久久未曾动弹,喃喃自语:“对一个小孩施展‘言尽意’,看来我是真的很在意他了。”
庄子提出言意之辨,分为“言不尽意”和“得意忘言”两种。魏晋后,这论点又多了一种“言尽意”。
言尽意是一种玄谈论点,指言意是统一,是王导所提倡的论点,也是他的玄修。
他不过略施玄术就让谢安将心中所想尽数吐露,这时谢安已经离开很久了,他还回味着这只小猫刚才一番话,就算是有学识的成人也很难有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