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遇昏聩无能之君,则朝必是奸臣当道,贤良忠臣必一无是处,得势者奸,附势者也必奸,此谓大势浩浩荡荡,顺者昌,逆者亡。当年年少志若凌云的萧奉先,初仕入朝恰遇耶律乙辛权势正盛之时,如若不随波逐流,又岂能有今天这般天地。萧奉先暗自庆幸的是,幸好老天有眼,由于耶律乙辛对他另有打算,想让他隐藏得更深,将来更为耶律乙辛所用,他在耶律乙辛倒台后没被马上牵扯出来。但是,那封丢失的耶律乙辛写给他的密信,却像潜伏在他心中的一把尖刀,时时在切割着他,刺疼着他。为不使这把尖刀过早地暴露出来,为不让尖刀刺破他的心脏,他一面巴结奉承刚即位的天祚帝,把追查耶律乙辛余党的差事儿接过来,以便加以控制;一面对朝廷主张严肃清查耶律乙辛余党的大臣排挤打压。
当然,凭心而论,耶律乙辛罪不该诛吗?肯定不是,太该诛杀了,耶律乙辛简直是天良丧尽。别的不说,他们陷害皇后,暗杀太子,后来又要加害皇孙,险些使道宗皇帝断子绝孙;难道说耶律乙辛余党不该清除吗?也不是,乙辛奸党横行霸道、扰乱朝纲、祸国殃民、残害忠良,虽百死莫能赎其身。但是,他能真正清除乙辛余党吗?不能,他的把柄就抓在乙辛余党不知哪一位的手里。这个人虽然不敢公开拿出密信来要挟他,那样容易杀人灭口,但却像一条饿狼一样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他一旦用心清查,威胁到饿狼的性命,饿狼就会从暗地里猛扑出来咬他一大口。那时候他才会左右为难,进退失据。他只能在长夜漫漫的时候独自站在无人的地方仰天长叹:“老天!真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啊!”
由于他在清查耶律乙辛余党事情上有隐情,有私心,一些朝臣就对他有看法,甚至有人把他划定在奸臣的行列,拿他与耶律乙辛相提并论。为此,他气愤,他震怒,他无奈。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同时也为保住身家性命,他不得不在天祚帝面前奴颜卑色、卑躬屈膝,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因此,他在天祚帝面前渐渐得宠,被委以朝廷军政大权。他也因此遭到大多数朝臣的鄙视和非议。位高权重的他,成为少数所谓的正直大臣的眼中盯,肉中刺。这些人无形中对他的地位构成了威胁,他也只能用打击和排挤的手段,把他的敌人从朝廷中一个个清理出去。就这样,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其实,在内心里,这样的结果并非他本意。但他又没办法,是机缘把他逼上这条路,是其他人把他逼上这条路。因此,他在内心里特别同情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奸臣逆子。没有谁生来就愿意做奸臣,都是命运给逼迫的,他人给逼迫的。奸臣都是被硬逼出来的啊!
萧奉先想得有些累了,就不再去想。危机四伏的世事,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他去处置,去决断,他不能老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上兜圈子。
他闭眼待着,等眼中的泪水干了,才睁开眼睛。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女儿的时候,头脑中已没那么多感情色彩,就像瞅着一个朝夕与共的同僚,一个尔虞我诈的同事,一个分外眼红的仇敌。他静静地盯着萧塔不烟看了一会儿,说:“萧塔不烟,爹想听听,你想怎样处置这件事?也就是说,你想怎样处置爹!”
萧塔不烟把游移的目光从遥远处转回来,落在父亲明显消瘦苍老的脸上,她嘴唇蠕动一下,艰难地说:“交给大石兄,交给皇上。”
尽管萧奉先事先预想到会有这样的答案,但是,当这样的话从自己亲生女儿的嘴里说出来,他还是感到分外震惊。他惊愕地看着萧塔不烟,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他说:“萧塔不烟,我可是从小对你娇生惯养的爹呀!”
萧塔不烟难过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她说:“之所以是从小娇生惯养我的爹,我才会这样做。其实,爹爹,女儿这是在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