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谱扯得“老婆舌头”是这样的:她说她几百年前的老祖宗在朝里当大官,告老还乡后又笃信阴阳风水,广招天下术士为其定夺阴、阳两宅。定夺阳宅的术士完事之后给些银两打发走了,可定夺阴宅的术士却比较麻烦。非要跟老祖宗订个君子协定,理由是他只要点了这个穴,上苍就会震怒罚他两眼失明,再也不能手眼通天四处游走了。恳请老祖宗告诫后人,无论他活多久都要竭诚奉养他的余生。不然的话,他就不点这个穴位,让这风水宝地依旧空无灵性。老祖宗权倾朝野生性刚禀,当然一言九鼎掷地有声。他要术士点穴之前不妨先将自己的归宿择定,由他着人打造以备退隐存身。术士说这块风水宝地的踏勘定夺,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功执业巅峰,宁愿日夜守望终此残生。并且再三示意,他在这里多守一日,琴家万世子孙就多一番福荫。于是在他即将点穴之处右后方隔路相望的地方,起了个小院儿,主房配房迥廊门庭红墙碧瓦飞檐斗拱。术士点穴之后归隐其中果然失明。老祖宗百年之后葬入宝地也立马荫昱后世子孙步步高升。并且还真就是那种生男为官为相、生女作嫔作妤、合府上下代代无白丁。
琴家老祖宗刚一入主琴陵的时侯,琴家上下合府人等,都谨遵祖训对那瞎眼术士毕躬毕敬,一日三餐晨昏定省都是络绎不绝源源供应。好在琴家阴、阳两宅相距不过三、五里,着人跑来跑去也并无太多艰难险阻,日常看顾理应不成问题。叵耐那瞎眼术士常常心情烦躁蛮横无礼,送去的饭菜百般挑剔,稍不如意“豁啷”一声兜底就给掀翻,叫骂“重做!”下人只好忍气吞声颠颠地跑来跑去,有时一顿饭要折腾几个来回。再加上越是眼瞎的人越是爱坐在大门口听光景听动静,常常是夜半更深还搀不床上去,下人疲累多有怨声。
老祖宗弥留之际曾再三申饬:只许恭敬侍侯,不许怠慢无礼!并且设身处地以己度人,说换了咱们自家任何一人,刚还满眼光明繁花似锦,忽然一下坠入无边昏朦,那种欲哭无泪痛不欲生,该是何等难熬难忍!戒勉后世子孙一定感同身受永远感恩,不得无良不可昧心。然而良心这东西就像染缸里捞出来的布一样,只要略经时日就不可能永不褪色。久病床前连个孝子都不多见,难道瞎眼术士就能一直比亲爹还亲?!所以,家下人等日渐懈怠也是常情。而且,最先懈怠删繁就简的还是琴府当家管稷的要人。
依照老祖宗生前立下的定例: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合府尊长都要带领家下人等去给瞎眼术士请安磕头;上坟祭拜祖宗的时侯,也要延请瞎眼术士一旁共享。家下人等膝盖骨头不值钱,让给谁下跪就给谁下跪,倒是那些王公大人磕了几次后就心生别扭。别扭什么呢?别扭放不下架子了。心说自已家大业大,良田千顷广厦万间,朝中有人四面靠山,平时昂着脸给谁说句话都算高看他了,当着家下人等给个瞎眼术士磕头作揖,能不心里别扭吗?!所以,渐渐地就隔三差五托辞不去,指派二当家的领着去。二当家的渐渐也搞起了阳奉阴违,领了差使再二道贩子似地支使别人去应景。所以到后来,磕头请安就变成了拿瞎眼术士打趣儿:一帮人嘻嘻哈哈地跑进院里,将瞎眼术士架出屋来。说合府上下都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您老人家稳稳当当坐好了,千万甭推辞,千万甭说免了,这是您老人家功过千秋应该的。于是两个人架着他的胳肢窝,一人端把椅子往他屁股底下塞,还千叮咛万嘱咐他往下坐,坐稳了。等他的屁股刚一挨着椅子面儿,“哧溜”一声椅子跑了两边的人也撒手了。一次坐不成功还可以再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瞎眼术士赖在地上再怎么架都不肯起了,抡着探路的棍子叫骂:“王八蛋!孬龟孙!一代不如一代,一窝不胜似一窝......!”
直到一个霜凝大地的初冬,他的一个昔日弟子路经此地,看到琴家府第清流环绕,氤氲蒸腾,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