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歙拱手向隗嚣施礼并言道:「朔方卢芳素来不安,喜好乱中抢夺,而朔方刺史部乃北境边地,因而其早有南下之意。尚在王莽得意之时,卢芳此人便自称是武帝与匈奴浑邪王长姐所生四世孙刘文伯,其曾祖母是武帝皇后。」
方望不以为然笑道:「武帝即位后便将国策由“和亲避战”更改为“驱逐夷族”,且叛逃匈奴是灭族大罪,何以迎娶匈奴女?即便是浑邪王、金日磾归诚后深得荣宠,封赏深厚,却亦未曾动摇既定方针。武帝雄韬伟略,古今罕见,是否纳匈奴女为妃且不论,皇后乃母仪天下之尊,国仇未报,国耻未洗,武帝岂能以匈奴女母仪我大汉?夷族太子继承大统?如此则百年之后我泱泱大国岂不是被未开化之夷族奴役?记得武帝曾谕“朕爱江山,不爱美人。务要使夷狄,不敢小觎中国;乱臣贼子,不敢窥觊神器。”」
休说来歙,即便是隗嚣亦是惊诧万分,原以为方望乃一隐者高士,却不曾想竟如此血气方刚,且桀骜不驯,甚至无法无天,不过这倒合隗嚣性情。
但见隗嚣先是惊愕,随即又露出惊喜,瞬息又恢复常态。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隗崔顺口说道。
隗嚣转头看向其叔父隗崔,不知其此话何意,转念一想,方望一番言语确是隐隐带着冠军侯霍去病语气。
来歙言道:「元帝时陈汤上书“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先生今日之言甚合之。」来歙也不知为何闻得方望所言自己会如此想。
方望尚未开口,但见隗嚣言道:「不觉竟提到武帝,过去之事暂且不去论之,日后如若能与来先生再聚,当秉烛夜谈,今日当论当前形势。」
来歙稍作思量道:「谈及卢芳与匈奴渊源,只因此人与匈奴往来甚密,其割据朔方便是借助匈奴势力。」话说至此打住,似意犹未尽。
隗嚣与白虎将军隗崔相互交换眼神,左将军隗义与右将军杨广不约而同看向来歙,明威将军王遵与云旗将军周宗等人窃窃私语,诸人皆是莫名其妙。
忽而武帝与匈奴,忽而陈汤与匈奴,忽而卢芳与匈奴,来歙此人究竟何意?言语隐晦曲折。
隗崔素有长者之风,遂笑道:「先生似话未说完,不必忌讳,今日堂上皆是论策,无论何言只分可行与否,绝无是非一说,既有计策,但说无妨,凉州将士不喜磨叽。」
河西自古多豪迈,酷寒骁勇藏柔情,陇右女儿真丈夫,烈火不屈敢爱恨。
来歙拱手向帐中见礼一圈后言道:「我等与王莽一战说破天亦是自家事,若卢芳合匈奴之兵南下,便是夷族进犯我九州大地。果真如此,即便行军千里,汉中王亦将出兵驱逐之,真到那时还望凉州豪杰多行方便。」
隗嚣思虑少时,又看向隗崔、方望,略加犹豫言道:「千里作战,携带粮草必然减缓行军速度,且路途遥远又不太平甚是不便。若真如先生所说夷族入境,则汉中王出兵北拒匈奴之日,便会在朔方境内见到凉州粮草。」
来歙见隗嚣成竹在胸,便问道:「敢问将军有何策?」
隗嚣笑道:「朔方五郡,唯独北地郡与别郡不同,此郡与朔方诸郡来往不便,倒是与凉州联系甚密,且郡中诸豪首领耿定乃我挚交,其人重大义,已脱离朔方约束。匈奴如若南侵,我便会不等汉中王出兵消息,而先行运送粮草借道北地郡至前方,不知可否?到时还望汉中王不负凉州将士,如约而至。」
且说朔方刺史部辖朔方、五原、西河、上郡、北地五郡,上述四郡紧密相连。而北地郡地势南北狭长,东边隔一荒漠,仅有东南一角与上郡相接;而此郡西边全境与凉州接壤,浑然一体,来往密切,民风亦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