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景天会想,如果没有看到街头那张募兵榜,他会不会一直在那个卤味店和洛晚相依为命?都不得而知了,命运在那一刻脱缰而去,再回不了头。
一去多年。
烽火中杀出的血路,血路铺成了功名利禄,他在军队了结识了谢洛白和唐寅。武将世家出身的谢洛白是端正方刚的性子,唐寅却顶着一个古老皇室的姓氏,长年累月的沉默着。
有时也会想起卤味店,面容素白的少女会不会爬到屋顶看月亮,也会想起千里之外的自己呢?
忽然耳后生风,景天忽地跳起,却闻到极熟悉的香味,一只怪模怪样的鸟直扑过来,嘴一张,落下一大块卤肉——原来是洛晚做的木鸢,一日一夜的功夫能飞这么远,倒也不凡。
他不犹心思一动,在灯光月影里慢慢雕琢出小小的人偶,浓眉大眼,生气时会叉腰指着他的鼻子骂:“吃吃吃,就知道吃!”
唐寅看到了,不由微露异色:“原来兄弟喜欢这一型。”
时隔这么久,景天仍忍不住笑。这个唐寅真能猜,他不过是挂念这个小师妹而已。
“笑什么?”洛晚白了他一眼:“当真不走了?”
“自然当真。”景天慢悠悠喝了一口酒,道:“师妹,我立了战功,封了将军......晋北侯决定把南阳公主下嫁于我。”景天满腹欢喜,只拉住洛晚的袖子不许走,两个人喝酒喝了个尽兴。
天亮了,景天踉跄着出门,却还记得回头说:“我兄弟想见你......我兄弟......可都是人中龙凤......”
他没有回头,即便回头,醉眼朦胧,大概也看不清身后人的伤心——他只当她是师妹,她可只当他是师兄?
洛晚到最后也没有见过谢洛白与唐寅,景天到最后也没有娶到南阳公主。
那天一直下雨,雨水冲到将军门口,是胭脂一样淡漠的血色。他得到晋北侯的谕旨入宫觐见,才一进宫就被扣押。三天后唐寅来看他,穿着王侯的衣冠,说:“你我兄弟一场,我不想杀你,你也莫逼我杀你,行吗?”
不需要更多言语,只是一身朝服,已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是他将谢洛白调出京城,是他暗杀了晋北侯,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名不正言不顺地登上了王侯之位。
景天怔怔地问道:“为什么?”
唐寅叹口气:“因为我的姓氏——背负这样一个姓氏,就是我的原罪。是我对不住你,我娶了南阳公主。你虽有大将之名,但是兵符已经被我收回,不要再指望洛白,他到了边境发现自己什么都动不了,就会明白了。”
景天回到卤味店,一坛接着一坛地灌酒,烂醉如泥。洛晚把他摇醒,问他:“你就这么贪恋着红尘富贵,如花美眷?”
景天道:“我是归梦廊的弟子,自由清修,又怎会贪恋富贵?我于南阳公主不过一面之缘,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晋北侯知遇之恩......我自持眼利,却不能洞察唐寅的狼子野心,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谁说无可挽回?”洛晚厉声喝道,“南阳公主下嫁唐寅,保住了世子一条命,她现在还在唐寅的手中。你若真念着晋北侯的恩情,为何不去救世子,却在此日日买醉!”
景天惊地立起:“师妹教训的是!”
他提剑而去。
|明洛晚|
那是景天一生中最惨烈的一场厮杀,一路鲜血淋漓,披荆斩棘,直到遇上唐寅——没有谁的枪比唐寅更强。
景天再支撑不住,几乎跪倒,他将襁褓中的世子高高举起,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知道他是谁,求你放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