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了一下心情。他要谨慎地迈开这一步，这一步要迈出气势，这一步要迈出风度，这一步要迈出历史意义。
袁亮的一小步，就是人类电影艺术的一大步。他不允许自己太自己，把个人的噩梦放在电影的前面，拍一部优秀的电影才是此行最终要的目的，记住了吗？
他无数次地和自己强调这件事，但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他总是会忘掉这件事，尤其在他心跳加速，或者刚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
他迈出了这一步，这一步好像走在里月球上。他此时甚至可以骄傲地自比，疗养院的阿姆斯特朗。他刚想到这里，反倒开始生气了，因为他不是第一个，第一个来的是小邱。
月球上的第一个脚印，是小邱的。
不会吧，她竟然把旗子插在了这个房间，这时属于我的房间，这是我噩梦里的房间。
袁亮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脚印，竟然通向了他想要去的地方，更是恨得牙龈发痒。
他在心里发过恨，嘴上咬咬呀，只做口型不出声地骂了她几句之后，还是走了进去。他几乎就是顺着她们的脚印，来到了他在梦里就制定好的目的地——浴缸。
浴缸是干的。虽然周边有很多泥水流过之后，遗留下来的污渍，但浴缸里此时确实一滴水都没有，从窗户潲进来的雨，也到不了这么远。
这里和他梦里的不一样，他还是抬头确认了一下，天花板上果然除了几张陈年蜘蛛网以外，连个苍蝇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他是想看到什么，还是希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实在搞不清楚。没人能搞清楚他此时的心情。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浴缸旁边，一动不动，好像连呼吸的声音，他都会觉得吵，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如果静都如夜一般，她们就会出现，不是吗？
她们还需要黑暗，现在是白天，你给不了她们黑暗。
也许我可以。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锦囊妙计一样，急匆匆地把洗手间的门关上了。他太兴奋了，竟然把门推到了另一边，他这才发现这是两边都可以开的门。
他慢慢地把门拉到中间，像是要在桌子上立柱一颗鸡蛋一样。门停在了中间，虽然门缝还是能透过一丝光线，但是他决定放他们一马，他还没准备好绝对的黑暗。
我们都各退一步，好嘛？
你在和谁说话。
没和你。
他把衣服脱了下来，站在马桶上，把衣服挂在了窗户上。这下洗手间里的亮度一下降下来许多，虽然不是很均匀。但他也只能妥协到这种程度了。
这场只有一个人的谈判，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对方一直没有回应。他四处乱看，都没有任何变化，没有那块墙壁的颜色变暗，也没有一阵阴风吹过。他坐在了马桶上，显得无比失落。失落到，他都不想立刻取下衣服，回到房间：失落到，他只想坐在这里调整心情。
效果还不错，至少他有想起了电影，想起来，刚刚进门之前提醒过自己的事——电影最重要。
他坐在马桶上突然有了目标：我要开始构思剧情了。这里可以是其中一个场景，和当初在片场拍的浴室那场戏，似乎还有这某种联系，也许还能用得上。这不是偷懒，这叫做合理联系。
一个女人在洗澡的时候，被人杀害，死在里浴缸里，流出的血染红了整个浴缸。这么薄弱的剧情，配不上疗养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本身的故事背景都比这个要深厚的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想出这么俗套的故事，这种故事应该连被淘汰的资格都没有，压根就不应该被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