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心。从复兴会创立之初他就一直在国外奔波,而开国后的三大上他虽然露了脸,当时他却正处于‘犯错误’时期,少有和与会代表接触,之后又是出国,数年下来,除了商业这条线上的会员,已经很少代表对他有印象了。或者,更确切的说,他已经被边缘化了。
与钟观光和王小徐不同,钟观光是因为身体不好,在德国修化学修化学最后莫名其妙的修植物学去了;王小徐则入了柏林大学机电系,每天和机器、电动机打交道,两人都不想从政,从王小徐的信上看,他近一两年研究佛法甚有心得,搞不好最后真会如以前开玩笑说的那般找个寺庙出家。
当然,他们之所以这样,也是看到国事日渐稳妥,无外患、无内乱,而杨锐经此数年,治军、治国、治世都是上佳,不管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厌恶他的人,对他都开始由信任转为惯性依赖,认为国家只要有总理在,那复兴指日可待。
诸人会这般反应虞自勋毫不意外,不过,也许是被章太炎影响,也许是对西方的排斥,整个国家现在走的不是亲近西方的道路,而是排斥西方的道路。这是虞自勋最为不理解也是最担心的地方。亲日,敌俄,疏美,并玩弄那一套延续数千年的愚民把戏,不断的强调国粹而不是现代化、科学化,这个国家真不知道会不会被杨锐和章太炎两人带到哪个旧坑里去。
还有那个捡来的岷王,虽然没有登基,但已和皇帝毫无二致。有此人在,中国何时可以扫除儒教旧毒?之前是说国家需要稳定,百姓不懂革命只懂皇上、不服宪法只认王法,所以要在政府的头上戴一顶皇帝帽子,现在呢?帽子戴上去后似乎就拿不下来了,或根本就不想拿下来。
政府虽然没有尊孔,但在农村、在民间,儒教、宗法、氏族、迷信、赌博、裹小脚、信中医、买卖人口、包办婚姻……,那些束缚人、不以人为人的恶习依然存在;国人则依然麻木愚昧,他们虽然都说日子比以前好了百倍,可还是感激老天爷派了个好皇帝坐天下,感激朝堂上有杨大人,他只手拒洋夷,单掌扫劣绅,这才使我朝有今日盛世……
虞自勋此次回国,特意在家乡和沪郊的农村走了走,和村头田间的百姓拉扯了不少话。除了比以前更觉得日子有盼头,并对陌生人更警惕外,他没有发现百姓有任何改变。他们管化肥叫神肥,说这是皇上降世的时候念百姓生活困苦、食不果腹,央求玉帝赐下来的;他们管中华叫大明,不知自己是公民,只当自己是臣民,皇帝和总理大人则写在木牌,摆上香案,早晚都要祭拜上香,为皇上和总理祈福,皇上是洪福齐天、总理是长命百岁。
最离谱的是神武二年宁波发大水,某村的黄阿毛本已逃出,可想到香案上的牌位没拿,以为任由皇上总理被水淹是死罪,居然又跑了回去,可这一去就再也不复还了,家中丢下一个老母一个老婆三个孩子嗷嗷待哺。乡农会为此事专门找秀才写了一篇声泪俱下的文章上表朝廷,希望朝廷能以节烈之名表彰此人。
为了两块破牌子就死了一条命,虞自勋闻之手足冰凉,他希望的革命不是这样的革命,他理想中的中国不是这样的中国。和深具独立精神、昂胸抬头的美国人相比,中国的百姓怎么看都卑微怯弱且无知迷信,这既有两千多年的余毒,也有政府选择继续愚民的后果。
农村百姓的精神境况如此恶劣,可四大上那些有机会发言的农会干部,依旧将农村吹得天花乱坠,宛如人间仙境,虞自勋不知道素来注重农村的杨锐入京以后有没有去过农村,有没有真的做到‘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但想来只有常常穿草鞋的陶焕卿会这么干,其他大人已经习惯身处朝堂、官居上品的日子了。
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中华科学社里,刚才国内回来的虞自勋正站在二楼的玻璃窗前看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