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下受气的县令做得久了,早就对当官生出了满心的恨意惧意,直到今日才尝到手握权力的痛快滋味,尽管是借来的全力,仍旧食髓知味。
弄的陈文柄不由得连连感慨,“难怪俗语说,前世作孽,今世县令。此言诚不欺我啊!今日方知县令实在是世上最难做的官了!”
想他履任督造处督办不过半月功夫,便手持督抚钧令,处置了应天府中两名昔日强硬同僚。其余各县的县令在清查棉田后,纷纷赶来龙潭县以当面回报棉田事宜为由探听口风,见了他也俱是毕恭毕敬。为官多年的陈文柄竟罕见的生出了对全力的渴望。当然,这等追逐权力的心思有违道学之要,也只能独自思量,在一干部属面前督造处督办的架子也是越来越足。一时之间,向来声名不显的龙潭县令陈文柄竟成了整个应天府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连应天府尹都难以企及。
初战得胜,陈文柄也很快将督造衙门的架子搭了起来,其中多数都是龙潭县佐吏兼领,他准本乘胜追击,将矛头直指隔壁的镇江府。
一转眼就到了阳春三月,陈文柄向往常一般来到县衙兼督造衙门办公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当日送来的邸报。这位春风得意的督办端起了县衙仆役送上的热茶,一口还没喝下,陡然间竟噗的一口悉数喷出。差点喷了急吼吼进门的师爷一身。
“县尊,县尊可曾看了今日的邸报?”
师爷的声音颤抖中带着几分惊慌。
陈文柄手中的邸报也在恍然间飘落,直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你,你也看了?”陈文柄嗓子发紧,连说话都觉得有些困难。
“吏部给事中吴昌时仿照凉国公蓝玉故事参劾镇虏侯谋逆,此事东主如何,如何看?”
还能如何看,陈文柄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他恨不得在自己大腿上掐几把,好证明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可嘴唇间被滚开的热茶烫出的水泡还在隐隐作痛,都在提醒着他这不是做梦,而是残酷的现实。
李信在凤阳强行入城并扳倒凤阳巡抚朱大典一事,他也多有耳闻,却不料内情竟如此骇人听闻。骄兵悍将,跋扈如此任谁做皇帝都不能放过纵容了吧!
“这,这可如何是好?”陈文柄略显散乱的目光投向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师爷,半晌后失声道:“你跟随我多年,今日大祸临头,快自去避难吧,我不会怪你。还有,我虽然仕宦多年,积蓄并不丰厚,你去管家出领纹银千两,也算……”
话才说了一般,竟生生的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师爷盯着陈文柄好像今日才认识他一般,显然被他的表现所感动了,半晌后干咳了一下才道:“东主何至于此,可知咱们这位镇虏侯自为将以来那个月不是弹章如雪片,又可曾将他参倒了?且先观望下去,峰回路转也未必不能啊……”
师爷的话使陈文柄内心腾起一股希望之火,但陡然间又矮了下去,手指咚咚敲击着桌案,声色恍然。
“这是谋逆,谋逆啊!昔年太祖朝时,凉国公蓝玉夷族不说,还剥皮萱草,牵连官员一万五千余人,杀人杀的血流成河……”
说到这里,陈文柄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显然被自己的话吓住了。
龙潭城外三卫军大营,孙鉁星夜驰来,他先于邸报得知了此事,生怕这位跋扈惯了的镇虏侯得知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后做出什么蠢事来。
看着满面惶急忧心的孙鉁,李信温言安慰着:“部堂不必忧心,李信绝不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吴昌时弹劾我谋反,三日前便已知晓,这算不得什么。弹劾李信的奏章还少了吗,哪一次不都是安然无恙?”
孙鉁则一语道出其中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