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后弄堂那口井吗?”他神秘兮兮地问我们,大家都紧张地点点头。“听说以前有个十岁的小女孩掉进了井里淹死了,可人们怎么也打捞不到她的尸体。她一定成了落水鬼,这两天要出来拖人了。”
我们前后弄堂共有四口井,前弄堂的两口井利用率不高,也就是礼拜四里弄大扫除时用一下,平时都锁着。我们围坐着的这口井用的人最多,井水冰凉透彻,一点异味也没有。后弄堂的另一口井是一年四季都锁着的,因为井水有腐臭味。后来居委把挖井的人请来,把井水抽干,再把井底的脏东西全打捞出来,看看有没有死猫或死老鼠,可是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清理后的井水照样有腐臭味,怎么也去不掉。看来阿明阿爷讲的是有些真的。
他还在讲落水鬼是如何拖人下水。胆小的孩子个个神情紧张,汗毛根根竖了起来。只见晓萍站了起来,用手拉了拉丽华的衣裳,丽华没理她,落水鬼故事还没听完呢。晓萍只好走到我的身后:“我要回去了。”真倒霉,你胆子小就不要来听,害得我也听不好。我心里这么想,人还是站了起来:“走吧。”
我拿了凳子就和她往回走。从后弄堂到晓萍家的前弄堂要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弄堂,也就一米多宽,黑灯瞎火的,那只水井就在前后弄堂的交界处。要是在平时,这也没什么,可今天是鬼节啊,加上刚才听的鬼故事,我似乎觉得那里有个小女落水鬼在等我们,真有点害怕起来,但在晓萍面前我必须装出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阿巍,我怕。”
“有我在,怕什么。”
“穿你家的客堂间吧。”
这我倒没想到。我家的前门在后弄堂,而后门则是前弄堂了。我们赶紧调头。我家客堂间点的是日光灯,很亮,大门却关着。我还没敲门,闻到西瓜的香味。这几天我家是天天吃西瓜,当然,立秋那天我就要大吃特吃了。
阿哥开了门。“吃西瓜怎么不喊我一声?”
“叫过了,你不在。”
阿爸还没下班,大概是他公司的西瓜卖不掉,天天要加夜班。这几天西瓜只卖三分一斤,要是台风一来,一下雨,那堆成山的西瓜就要腐烂发臭。这几天我爸一下班,就在家里写东西,他要研究大城市卖西瓜的哲学问题,想办法把快要烂掉的西瓜出送(推销掉)。有这个必要吗?按我的意思,三分一斤卖不脱,就卖两分(有的水果店西瓜瓤也卖到了两分一斤),两分没人要,就卖一分,再卖不掉,白送穷人,做点好事积点德,总比烂在马路上要强(一九六六年五月十五日人民日报刊载了我父亲一九六五年为(学术月刊)撰写的(谈谈大城市卖西瓜的哲学问题)。
晓萍很有礼貌地和我妈打招呼后,便催我送她回家。现在是什么时候,陪她回家,西瓜就没了。我妈拿了一块西瓜塞到晓萍手里,晓萍却说她晚上不能吃西瓜。这我倒是头一次听到,不过我知道,她是怕难为情,便对她说:“不吃西瓜就自己回去。”晓萍哪敢自己走,她只得乖乖地坐下来和我一起吃西瓜。
我张嘴就是一大口,真是甜如蜜:“妈,这西瓜怎么那么甜?”
“这是新品种,华东二十六号。”
我这才发现,这瓜瓤是黄色的,与我们常吃的“解放”和“平湖”西瓜确实不一样。不过我敢打保票,我家吃的西瓜品种比一般人家的要多。我记得有开封瓜和崇明黑皮黄瓤西瓜,还有一种浦东三林塘浜瓜,瓜熟了自己会爆开。而且我阿爸挑西瓜有一套,买来的西瓜是只只甜,他是果品公司经理啊。
晓萍吃了我家的西瓜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气得在回家的路上直说我:“吃起西瓜来像猪八戒,又像饿死鬼。你在阿婆家吃饭,自己家里还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