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通了堵塞多时的母子通信渠道。
白素珍继续通过这一渠道,牵着儿子的鼻子走。
童年时的王加林,把他妈的话看作金科玉律,那真是说一不二、说东不西啊!
九岁那年,加林从信中得知他妈从“三线”回白沙铺休息,蒙发了一个人偷着去白沙铺看妈妈的念头,并且紧张而又秘密地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他先向奶奶要了一块钱的车票钱(加林他奶因为偶尔把家里鸡下的蛋拿去卖,手里还有几个私房钱),然后拿了两根他爸抽旱烟用的麻杆和一盒火柴。准备好这些东西的那天晚上,加林兴奋得几乎整夜都没有睡觉。
鸡叫三遍,他便摸着黑穿衣起床,从奶奶的身边下到地上,轻轻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过堂屋,走过天井周边的过道,走过黑咕隆咚的巷子,轻轻拉开大门的门闩,出门后再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
黎明前的王李村万籁俱寂。天空闪烁着疲惫的星星,弯弯的月亮已经从东边挪到了西边。
加林怀里揣着奶奶给的一块钱和一盒火柴,手里拿着两根麻杆,沿着通往村外的村道快步疾行,时不时还小跑一段儿。离开村庄进入田野之后,他才放慢了脚步。路上看不见行人,除了偶尔的几声蛙鸣,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加林心里虽然有点儿碜,但除了害怕被他爸抓到以外,没顾及到其他的危险。
到了清水塘,走在孝花公路上,加林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比之前要清晰得多,而且老是觉得身后跟着一个人。扭头回望,又什么都没有。过了松林湾,道路两旁都是黑黝黝的松树林,加林开始感到害怕了。
他轻声地唱着歌儿,自己给自己壮胆。一只穿路而过的黄鼠狼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他于是划着火柴,点燃一根麻杆,边走边挥舞着麻杆,在身前不停地划着圈儿。加林听他奶说过,豺狼是怕火的。只要麻杆上面的火星在自己身边晃动,凶猛的豺狼就不敢靠近。
他就这样用麻杆开路,气喘吁吁地前行。
事实上,加林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豺狼虎豹的位置,也没有拦路抢劫坏人的位置,那地方已经填满了对他妈白素珍的思念。他一心盼望着快点儿看到银带一样的瀤河,以及坐落在瀤河岸边的白沙铺。
历经一个多小时,加林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到达周巷镇。
路上已经有上早起赶集的行人。街道两旁的小餐馆率先开门,就像约好的似的,大家都在生炉子起火,店面门前袅绕着乳白色的炊烟。
加林径直来到周巷汽车站,站在停车场出口,等候前往花园镇的长途汽车。
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爸此时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王厚义手里提着一盏马灯,满眼凶光地怒视着加林。走到儿子身边,他恶狠狠地低声命令:“走,回去!”
可怜的加林只能在他爸的押解下,返回王李村。
路上,王厚义一会儿凶神恶煞地怒骂,一会儿苦口婆心地劝说,恨铁不成钢,失望溢于言表。他教导加林要懂事,要争气,当个“不理下堂母”的好儿子。既然白素珍这个狠心的女人不要你了,你就应该对她充满仇恨。不吃她给的东西,不穿她做的衣裳,把她纳的布鞋底,用斧头剁成两截儿,扔进池塘里……
加林十一岁那年,刚刚改嫁给马教导员的白素珍不声不响地来到了王李村。
在李艳红家里,他们母子俩得以重逢见面。
白素珍说,她和加花就要随老马一家子去河北迁西了。她希望加林能够跟她一起走,也加入到她和老马组建的那个热闹的大家庭。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河北吗?”白素珍盯着儿子的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