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千秋开始明白,孝武皇帝为什么一面推崇儒家,一面对信奉儒家的士大夫根本不予重用了!
——都是一帮只会喊仁义口号的书生!
——真论爱民、忠直,还比不上信奉黄老无为之学的人!
——城彼朔方、列郡祁连的功业俱在眼前,他们却一转头,眼睛只盯着:花国库里的钱没有?!赋税严苛了没有?!
——有?!那就是横征暴敛!那就是劳民伤财!那就是置民生疾苦于不顾!
——白登七日!烽火甘泉!侵边扰民!这些全是汉帝文德不修的缘故?!
——兴师而伐之,屯戍而备之,是靡费天下!弱女和亲,厚币重赂,北去大漠的不是他家女人,送给单于的不是民脂民膏?!
田千秋也开始觉得恼火了。
其实,去年诏郡国举贤良、文学,田千秋是极力赞同的。
他觉得,泱泱大汉岂会无才俊大家?朝廷聘以礼,命郡国举贤良、文学,以问民生,应当总会有几个大才,能助朝廷定国之长策。昔日孝武皇帝几次下诏求贤良,群士慕向,异人并出,所以,朝廷上下才会名士云集。
想想孝武皇帝时的群臣,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儿宽,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朱买臣,历数则唐都、洛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将率则卫青、霍去病……那是何等的局面?再看看如今的朝廷,主少国疑,公卿百官,文武之数,何及先帝时的一二?
他没有想到,这些贤良、文学却尽来这些虚辞,所指还是盐、铁、酒榷、均输这些先帝策定的国策长计。
——他们轻飘飘一句“不便,请罢之”,所说的道理,好像所有事情都是不需代价便可以轻易解决的!
——汉不必兴师,不必屯戍,匈奴自会慕天子仁政而来,四夷自会不战而宾服,边民自会安居乐业不受异族刀兵?!
田千秋对天子诏令的这件差事已经毫无兴趣了。
——明摆着就是毫无意义的辩论而已。
——天子也罢,大将军也罢,都不可能罢盐、铁、均输之事……最多也就是为了安抚一下,罢酒榷……毕竟,如今国库空虚,充实都来不及,哪里可能再断收入来源?
——若是天下太平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的情况是,主少国疑,四方蛮夷无论之前臣服与否,此时皆虎视眈眈,兵备如何能罢?
虽然对桑弘羊的敛财运筹之能不甚欢喜,但是,田千秋很清楚,若无桑弘羊策定盐、铁、酒榷及均输诸事,但断不会有远逐匈奴、平定四夷的功业。
——哪个天子不喜欢文武功勋?
——哪个天子会舍得放弃自己的钱财来源?
——若是从民生疾苦上说,倒还真有几分大义,可是,这些贤良、文学却说得好像这一切都是先帝用兵造成的,却半点不提先帝用兵的意义,好像先帝只是为了自己的功业而穷兵黩武一般!
——简直是荒谬至极!
田千秋心里顿时将这一次郡国所举的贤良、文学归作不通时务的迂腐好名之辈。
既然有了定论,田千秋也就没有再关心桑弘羊与贤良、文学的争论,心思转而开始思索今年的春播诸事。
——好容易赶上两年没有天灾的好年景啊……
一直到长史委婉提醒老丞相时间已不早了,田千秋才出声打断了正在慷慨陈词的贤良、文学的话:“今日便到此为止吧,诸君之义下次再续。”言罢便携了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