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张祖传的黑白相片。
我对我父母的印象很模糊,模糊到似似而非的程度。我爷爷也很少说起他们,村里的人也从来没说过有关的事。
我倒也不去想,因为想不通,想了也白想。
除了小时候跟二狗子一起坐在溪边洗脚丫子的时候偶尔说起过,但是还不等我们得出什么结论,便被我爷爷一边一个揪着耳朵提起来了。
他总是喜欢提着我的耳朵大声地教训我不许随便下河,这是我整个童年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
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我也跟村里的娃一起每天起早摸黑的开始了艰难地上学之路。
村里的小孩倒是挺多的,除了我跟二狗子家,大多都是一家生养了好几个。
不过跟我同龄的,只有二狗子。而且愿意跟我一起玩的,却也只有二狗子。
谁叫我家就住在坟山脚下呢。
二狗子原本的名字听起来似乎还挺文雅,叫做涂迩。这个“迩”,据说这是我爷爷替他测的字。
二狗子的妈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二狗子从生下来开始就一直体弱多病。他爸就替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却没想到贱名依旧不好养活。
眼看着这可怜的娃,一天比一天消瘦,原本就没多重的小身子,到后来几乎可以被一阵小风给吹走。
二狗子他爸没办法,这正着急着呢,却又听到别人闲言闲语说是他们家祖坟出了问题,这老祖宗不高兴了,才降罪于这娃的。
这村里人,不管是在啥时候,都是最迷信的。不管你是什么局什么部,也不管你破四旧也好除封建毒瘤也罢,该迷信就迷信。
总不能说随便拿张一张白纸戳个钢印子,再写个现在开始不许动物成精,人死不许成鬼啥的。
然后那动物就真的不会成精了,再然后那人死了就真的不会成鬼了,最后那村民就真的相信这张纸了……
你当这是作者写书呢?想咋写就咋写?
二狗子他爸也不例外。
所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二狗子,就差三跪九叩地爬上山去请罪了。
当时我爷爷正在门外站着,举着他那漆黑的大烟管抽着,不时还望望天。
这小情绪可美可美了,却不料一阵鬼哭狼嚎突然闯进他老人家的耳朵里,吓了他一大跳,还以为谁家有人被突留了。
在我们这儿,人死不叫“死”,叫“留”。“死”这个字,在这三山五村里都是个忌讳,完全被人们硬生生从字典里扣掉了。
因为祖祖辈辈都在这大山里生养逝去,所以人们对这里的山都有一种崇敬之情。并且相信因为活着的时候,依靠山而活,所以死后要去为管理这些山的山神效力。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这一个来了就走不掉的地方。
所以人不是死了,而是被山神选中,留下来服侍山神了。
我爷爷虽然是这么猜的,但是却并不能肯定。这几个村里虽然有一个神婆,不过白事先生却只有我爷爷一个人。
不管谁家做白事,都会来请他老人家去主持,可以说我家几乎把这种事都囊括完了。
不过,一般都是提前说好的,很少会在人都被留了之后才来请我爷爷的。
所以即便是声音越来越大,我爷爷也只是狐疑地举着烟杆子,望着通往村里的那条路,没有动弹。
不多时便看到一脸憔悴地涂叔抱着他家二狗子,连滚带爬地向着后山去。连衣服上都全是土,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我爷爷看着他怀里那个小小的布包,心里一惊,以为二狗子被留了,赶紧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