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仲看着殿外等侯之人,三目神光微微一闪,那张刻板严肃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既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又有物是人非的感慨。
“让他进来吧。”闻仲对那禁军统领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陈旧灰色道袍,身形略显清瘦,须发皆已花白,眉宇间带着一股看破世情的倦怠与疏离的道人,缓步走进了议事大殿。他手中未持拂尘,也未佩法剑,只在腰间挂着一个半旧不旧的酒葫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与这热火朝天、气运勃发的人道仙朝格格不入的萧索之气。
来人正是闻仲在截教修行时的至交好友,清虚道人。
此人天赋不凡,早年亦是截教中有名的俊彦,只是见多了洪荒的残酷与圣人算计下的身不由己,一颗求道之心渐渐被消磨殆尽,最终选择了避世不出,在一处不知名的深山老林里隐居,终日与酒为伴,不问世事。
“仲弟,多年不见,你这太师的官威,倒是越发隆重了。”清虚道人一踏入大殿,目光扫过殿内肃立的文武仙神,最后落在闻仲身上,开口便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讥讽。
他的声音沙哑,象是许久未曾与人交谈,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子冷意。
“只是,我听山下的樵夫说,你放着逍遥自在的上清仙法不修,却跟着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黄口小儿,搞什么‘人道’,还要跟天道圣人掰手腕。怎么,莫不是当年在金鳌岛修行,被师尊罚得狠了,脑子不清醒了?”
这番话语极不客气,殿内不少截教仙人听了都面露不悦之色。
闻仲却并未动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位昔日的好友,缓缓走下台阶,亲自迎了上去。
“清虚兄,你出山了。”
一句简单的问候,饱含了万千感慨。
清虚道人看着闻仲平静的眼神,心中反倒生出一丝无趣。他本以为会看到闻仲的恼羞成怒,或是尴尬辩解,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淡然。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清虚道人撇了撇嘴,从腰间解下酒葫芦,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顺便看看,我这位当年立志要斩三尸证大罗的师弟,是如何陪着凡人,玩这过家家的游戏。”
“既是故友前来,何不入席一叙?”苏辰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清虚道人这才将目光转向苏辰,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竟完全看不透此人的修为深浅,对方站在那里,便是一片虚无,仿佛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又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方天地。
“你便是苏辰?”清虚道人眯起了眼睛。
“正是在下。”苏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长远道而来,何妨饮一杯薄酒,看看这‘过家家’的游戏,究竟是何模样。”
清虚道人冷哼一声,倒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在殿内寻了个位置坐下。
闻仲亲自为他斟满一杯人间的烈酒,酒香醇厚,与仙家灵酿截然不同。
“清虚兄,你隐世太久,怕是早已不知这人间滋味了。”闻仲将酒杯推到他面前,并未急着辩驳,只是缓缓开口,讲述着朝歌城这短短时日里的变化。
他讲那圣人喋血,天穹被破的惊世一战。
他讲那凡人英魂不灭,凭功德登临神位的旷古奇闻。
他讲那人人皆可修行,不问跟脚,不敬鬼神,只信自身的人道理想。
闻仲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他的每一句话里,都蕴含着一种名为“信仰”的力量。那是清虚道人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东西。
清虚道人一边听着,一边自顾自地饮酒,脸上那份讥讽之色却始终未曾褪去。
“凡人封神?人人如龙?”他嗤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仲弟,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不过是又一场虚妄的权力游戏罢了。
将一群蝼蚁的魂魄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