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皇上…会不会想看到这一幕?”
我如坠冰窟。他的话,剥开了那层看似简单的“罪证-上呈-惩凶”的外衣,露出了底下盘根错节、凶险万分的政治博弈。扳倒一个李崇道,是功;撼动“岱翁”代表的庞大势力,却可能引发朝野地震,天子震怒,平衡打破…届时,我这把“刀”,首当其冲。
“那…依骆公之见,卑职…该如何?”我抬起头,直视他的背影,声音干涩。我知道,他在逼我做选择,或者说,他在替我…做选择。
骆养性终于转过身,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重新对上我的视线,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账册,给本座。”他伸出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仿佛不是在索要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罪证,而是在讨要一杯清茶。
我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凉。交出去?那我九死一生,兄弟们浴血搏命,为的是什么?老耿的死,又算什么?不交?下一刻,我是不是就会变成这院中另一具冰冷的尸体?
“骆公…要这账册,何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哑。
“有用,自有用处。”骆养性淡淡道,手依然伸着,“或许,让它永远不见天日,才是对朝廷,对皇上,对你…最好的结果。也或许,在某个恰当的时候,它能发挥一点…恰当的作用。”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杜文钊,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拿在手里是祸,交出来,是生路。本座…可以保你,和你想保的人,一条生路。”
我想保的人…韩栋!他还昏迷在江边乱石滩!还有…阿雉,那个神秘女子,生死未卜!
骆养性这句话,是承诺,也是最后的通牒。交出账册,换取他和韩栋的“生路”,以及可能的、在他操控下的“未来”。拒绝,就是立刻撕破脸,生死立判。
我低头,看着手中那染血的油布包。王瘸子坠崖前抠挖泥土的血手,老耿怒睁的独眼,韩栋奄奄一息的面容…一张张面孔在眼前闪过。还有怀中那本账册,那冰冷的、沉重的、沾满血污的“凭证”。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握着油布包的手。动作牵动伤口,剧痛让我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骆养性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手上,没有任何催促,只有等待。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及他掌心的一刹那,我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褪去,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和深处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
“骆公,”我开口,声音奇异地稳定下来,“账册,可以交给您。”
骆养性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但,”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卑职需要一份抄本。卑职…要亲自面圣,将云南之事,原原本本,奏明皇上。至于这账册原件,以及其中牵扯,卑职…一无所知。”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我这句话,是在赌博。用交出原账册,换取面圣陈情的机会,同时将自己从“岱翁”案的漩涡中心摘出来,至少表面上摘出来。而将最大的麻烦——账册原件和其代表的滔天巨浪——丢给骆养性。他要保我生路,就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并为我争取到面圣的机会。这是一场交易,一场与虎谋皮的交易。
骆养性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晨光渐亮,映在他清癯的脸上,明暗不定。院子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隐约的鸟鸣。
终于,他缓缓收回了手,负在身后。
“可以。”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无波,“三日后,皇上会在西苑召见周文彰,奏对云南之事。本座…会安排你‘恰巧’在场。账册原件,交由本座处置。你,只需陈述你在云南所见、所闻、所为,至于李崇道背后还有何人…你,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