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饥饿、疲惫、悲伤、屈辱……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推开身前的人,一步一步,走到了场中。手里握着的,不是军中制式的长枪,而是我一直带在身边、仔细保养的那杆老杨头式样的大枪(我用缴获的物资重新配了枪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惊讶、疑惑,还有一丝期待。
那获胜的川兵愣了一下,打量着我这瘦削(饥饿所致)、年轻、却握着一杆不同寻常长枪的士卒,嗤笑道:“怎么?又来一个送死的?你们辽阳没人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摆开了老杨头教的起手式。重心微沉,气沉丹田,枪尖前指,稳如磐石。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沉静下来,与周围的躁动形成鲜明对比。
那川兵收起了些许轻视,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有点意思。来!”
他低喝一声,踏步上前,白杆枪一抖,如同毒蛇吐信,直刺我中路,速度快且角度刁钻,正是刚才击败王猛的招式!
我却不闪不避,在他枪尖即将及体的瞬间,手腕一翻,枪杆中段精准地搭上了他的枪杆——“拦”!顺势向外一引——“拿”!
他的疾刺被我这一拦一拿引偏,枪尖擦着我肋侧而过。他力道用老,中门微露!
就是现在!
拧腰、送胯、顺肩、抖腕!全身的力量节节贯通,汇聚于枪尖!
“扎!”
我的枪如同潜龙出渊,嗖地一声,直刺向他因发力而微微暴露的咽喉!
快!准!狠!完全是老杨头那日校场一击的翻版!甚至因为饱含愤怒和决绝,速度更快,力道更猛!
那川兵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应如此迅捷精准,更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枪法竟有如此威力!格挡已然不及,惊骇之下猛然后仰躲闪!
“噗!”
包裹布头的枪尖,重重地点在了他锁骨下方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声响。
按照规矩,他已算中招。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哄笑声戛然而止。
川兵后退两步,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白点(虽然是布头,但力道不小),又猛地抬头看我,脸上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
我收枪而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和一种为老杨头、为赵老蔫、为所有死去的辽阳弟兄发出的无声呐喊。
几个辽阳老兵猛地爆发出压抑的叫好声,眼圈都红了。
那川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极不服气,还想再战。
“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是那个之前吹嘘的川军牌总。他排开众人走了进来,先狠狠瞪了那个落败的川兵一眼,然后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身上,特别是那杆大枪上。
“枪法不错。跟谁学的?”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一个老卒。他死了。”
牌总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再追问。他只是点了点头,丢下一句话:“是条好汉。可惜了。”
说完,便带着那几个面色不虞的川兵转身走了。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王猛被人扶起来,走过来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释然。
我独自站在校场中央,握着那杆冰冷的大枪,夕阳的余晖将我和枪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场突如其来的比武,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这死气沉沉的辽阳城中炸响。
它没能改变饥饿的现状,没能消除川军的统治,甚至没能带来任何实质的好处。
但它让那些麻木的眼神里,重新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它让“杨家枪”这个名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留在了某些人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