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洲的衣裳抹得泥水斑驳。<1裴怀洲僵硬了,裴怀洲抽出袖子,躲着阿念进卧房。再坐到一处考察功课,他的脸都是紧绷着的,笑容也很微妙。“这几篇文章尚可。只是杀气太重。"裴怀洲拿朱笔勾画阿念写好的政论,“你莫要用皇帝的口吻写自己的看法,教人读到这种文章,会有杀身之祸。阿念没觉得自己用了皇帝口吻。<1
她真是认认真真根据裴怀洲给的问题来回答的,他要她写私藏盐铁的害处与对策,她写了兵甲薄弱、百姓悲苦,要惩处士族,收归官营。他要她思考卧新尝胆者如何将个人的耻辱化作众人的耻辱,她写人人要吃苦,要“同欲”,赏罚分明。
这哪里不合适啦?
查完近日功课,裴怀洲笑问阿念为何催促自己见面。“你想我了么?”
“想,日思夜想。"阿念并不吝惜言辞,“你都不告诉我案子的进展,我有重要的秘密跟你讲,你也不着急。”
裴怀洲听到前半句,眼里盈着情意。待到听完这段话,淡淡地哦了一声。“没什么特别大的进展。温荥收到了我放出去的传闻,也拿到了我准备好的′证据',如今已谋划着弹劾秦氏了。顾楚和温荥关系愈发冰冷,彼此都不退让,稍微煽风点火,造些巧妙误会,便能让顾楚咬着温荥不放。”阿念开口:“我听到温荥在抓捕萧澈。他有萧澈的画像,但没有萧泠的。”这也合理,毕竞萧泠在宫中备受冷落。认得萧泠的人,恐怕早都死光了。“但如果萧澈在吴县,指认了季随春”
“那就不要让季随春出门。"裴怀洲语气轻快而坚决,“没人会将季随春和萧泠联系到一起,只要季随春不露面,安分待在季家读书,扛过这阵子就好。”阿念攥紧腿上的布料。
“他不出门,便没有风险么?我记得,起初你们在画舫上喝酒,那个季随春也在。当时画舫上有多少人,他们哪个不清楚此季随春非彼季随春?就算每个人都和你商量了一致说法,万一有人后来说漏嘴,被有心人听到呢?”“难为你还记得画舫的事。"裴怀洲道,“当时的知情人,除了我自家养的伶人,便只有长期与我来往的世家子弟。他们与我利益纠缠,以我为尊,哪怕清楚季随春换了人,也不会说出去。他们又不知道新的季随春什么身份,只当是个临时捡的流民,方便我回去交差罢了。”
阿念追问:“可万一…”
“没有万一。“裴怀洲俯视着她,“我去接季随春的时候,其实受了三夫人的请求,本就不打算让他活着到吴县。与我同去的人,对此心知肚明。”阿念吞下了剩余的声音。
这是裴怀洲,看似多情,实则薄凉的裴怀洲。当初能笑着漠视真正的季随春溺死,如今为了自身利益,也根本不会考虑牢里的百姓要拘押多久。“我知道了。"阿念颔首,“但是,我总归会担心……你。我也怕温荥查到我头上来。你记得盯着温荥的行动,时常告诉我案子的进展,好么?"<1裴怀洲温声应允。
临别时,他拿出一柄小臂长短的弯刀,珍重地放在她手里。“这是你和我要的东西。这几日我没能过来,一是确实忙碌,一是等待匠人锻造此刀。”
阿念掂了掂重量,果然轻盈,但不飘忽。刀鞘华美,拔出刀刃来,流出一片月光。
“此刀名为裂月。"裴怀洲俯身,嘴唇轻轻蹭过阿念额头,“你喜不喜欢?”阿念的确喜欢。
她想,这真的是一把很适合杀人的刀。
裴怀洲走后,她拿着刀比划了半宿,坐在屋顶出神。头顶是寒凉的月,眼里是无尽的鬼魅山峦,苍凉冰雪。
“好。“阿念用力拍了下自己冻僵的脸,“不能指望别人,我自己来。”她来结束这桩血案。<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