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另一条路
这场因失足脚滑导致的意外,终究要秦屈收尾。他亲力亲为把两个人捞上来,背着无甚大碍的阿念往回走。裴怀洲无人帮扶,只能独自撑着满身的伤回到杏林小院。好歹回去以后,秦屈还愿意给他清洁伤口,将嵌在血肉里的碎刺与草屑挑出来。裴怀洲额头汗涔涔的,敞着身体坐在书房阴凉处,险些将手边一块木雕摆件捏烂。
挑刺,剪废皮,洗伤口。整个过程两人静默无言。属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秦屈忙活完,将膏药与干净麻布扔给裴怀洲,起身欲走。总归抹药包扎不能再帮忙。
裴怀洲也不生气,捧着这些东西,就要去卧房找阿念。秦屈只能拦住:“自己弄,不会弄可以找你的仆从,找阿念算什么事?她又不是你的婢子。”裴怀洲挣脱秦屈按在肩头的手掌,笑一笑道:“她怎能再为奴为婢?本身也是个心气儿高的,说话从不怕得罪人。她关心我,心向着我,我请她帮忙包扎,是你情我愿,不问尊卑。”
秦屈看一眼裴怀洲敞胸露怀的模样:………于礼不合。”裴怀洲目露惊诧,上上下下打量秦屈好几遍,啧啧摇头。“你让她睡你床榻,住你卧房,穿你衣袍,你不觉得有违礼法;你下厨做羹汤,等她同桌共食,不晓得不合规矩;你亲手替她上药,亲自背她回来,也没想过于礼不合。如今我让她帮帮我,怎么就论及礼数了呢?”秦屈不吭声了。
“可见这世上多的是偏心的人。严苛待人,宽于待己。“裴怀洲冷笑,“年少时你我尚在一处,你懒怠读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东西,接人待物也一概冷脸寡言,先生便夸你不受纲常束缚。我处处妥帖从不自持身份,自下至上得了许多夸奖,先生便要叹气,说我费心费力汲汲营营,不肯袒露真心。”多年前容鹤先生同时收下两个弟子。从此,裴怀洲和秦屈永远被摆在台上,任由他人评论比较。
裴氏不如秦氏权势深重,但裴怀洲身为宗子,在族中备受重视。而秦屈自幼丧父,身份也算不得重要,才会被送到云山道观寄养。论出身,裴怀洲勉强打赢,但论及才学见识,世人又往往看重容鹤态度。容鹤先生更欣赏秦屈。秦屈的功课每每得了批阅,秦家人便会誉抄出来,传给外面的人听。秦屈得了先生认可,能够传承精妙医术,此事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于是秦屈年纪轻轻遁入山林,反倒成就不慕名利厌倦浊世的美名。与此相对,温柔体贴左右逢源的裴怀洲,难免沾着俗气,落了下乘。裴夫人去世后,他愈发放浪形骸,不顾及家训家风,让人感慨裴氏后继无人,恐怕要和季氏一样渐渐坐吃山空。
“世人总是偏心的。"裴怀洲再次重复了这句话。秦屈偏心,容鹤偏心,连他的母亲也偏心。四年前母亲过世,裴怀洲学会了利用这种偏见,为自己谋划长远前程。
但他仍然不甘。
如今有了个阿念。阿念不善言辞,胆子和脾气一样大,平日里尚且能装个乖顺姿态,遇着紧要情况,她便显出格外凶狠粗莽的模样来。以往裴怀洲厌恶这种新鲜粗俗的莽撞,现在心境却不同了。“她不偏心。"裴怀洲隔空点了点秦屈的胸膛,“她那颗心,还没有偏到你这里。纵使她说过喜爱你,这份喜爱,恐怕也不见得有多重。”否则她为何不求援秦屈呢?
宁肯冒险滑下山沟来找他。这一刻,他在她心中的份量,理应超过了秦屈。裴怀洲拢一拢袍子,越过秦屈去卧房。秦屈立在原地,许久未动,只听着房门被叩响的动静。而后门被拉开,里面的阿念和裴怀洲说了几句话,便将人迎进去了。
明明是秦屈的卧房,门一闭,却仿佛成了个不容打搅的密室。“…这是何种道理。"秦屈自语。<1
院中安静得很。他出神片刻,取了药去看桑娘。屋内,阿念看着裴怀洲拉上门门,颇感意外。这人寻她帮忙包扎伤口,怎么还做出如此偷偷摸摸的姿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