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父看我像是能耐下性子的人?”
沈知微接过那支竹签弯起眼睛看去,只见签身刻着四个小字。
半缘半劫。
竹签边缘被摩挲得圆润光滑,小字用朱砂填色,深得仿佛要滴下血来。
“施主命格奇特,似有重锁加身,非红尘俗物可解。”
慧明的声音字字清晰。
“此签主大凶,亦主大破。缘劫相生,祸福相依,端看施主心中所执,脚下所行。一念可登极乐,一念亦坠无间。若能斩断尘缘,青灯古佛,或可……”
“或可留时日喘息?”
沈知微笑着截断他,将竹签随手丢回签筒,磕进去发出一声脆响:“小师父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人,吃不得素,受不得清规。”
慧明抬起眼并未动怒,只神色微滞,话语依旧平和。
“施主心性豁达,非常人可及…但若施主哪天觉苦厄难渡,寒寺虽小,尚可容一叶扁舟暂泊。”
沈知微颔首,没再开口回应,拿出一张银票压于茶盏之下,撑着蒲团起身,对菩萨鞠躬拜过后,转身离开。
踏出庙门,天已经完全黑了,喧嚣与烟火气扑面而来,带着水汽的夜风拍在脸上,沈知微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寺院,忽觉胸口不像之前那般沉重闷痛。
只是腹中空空,庙里的素斋她没碰,此刻被风一吹,胃里隐隐有些发虚。
她沿着灯火通明的长街缓步前行,目光掠过两侧琳琅满目的食肆摊档。淮扬菜精致,但眼下她只想寻些简单热乎的东西暖暖肠胃。
前方不远,一家挂着张记汤面布幡的小店飘出诱人的骨汤香气,几张简陋木桌摆在店外,倒是清静。
沈知微走过去,拣了张角落的条凳坐下。店家是个头发花白的婆婆,见客人落座,忙不迭擦净桌面,堆着笑问:“客官,来碗阳春面吗?”
“好,劳烦您。”沈知微点点头,声音带着咳后的微哑。
老者手脚麻利,不多时便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清亮的汤底,细白的面条,上面点着香油,几点翠绿葱花浮在汤面,香气扑鼻。
沈知微感觉胃一阵痉挛,拿起竹筷,刚挑起一筷子,忽听斜对面一条昏暗的窄巷里传来压抑的挣扎和呜咽声。
巷口光线昏暗,又被几家摊贩的杂物遮挡,若非她坐的位置偏,几乎难以察觉。
只见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姑娘往巷子深处拖拽。那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穿着艳红袄裙,料子不俗,像是殷实人家的女儿。
她拼命挣扎,嘴里被塞了布团,只能发出呜咽的闷响。
巷口行人往来如织,灯影摇曳,笑语喧天,竟无一人驻足侧目。那点微弱的挣扎和呜咽,瞬间便被鼎沸的人声吞没。
沈知微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倾身吹散面上的热气,另一只手轻叩一下桌板。
身后半步,空气无声漾开涟漪,一道玄色身影贴至近前,正是十七。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气音:“公子?”
“巷子里,两个男的,一位姑娘,”沈知微没回头,视线仍落在清汤寡水的面上,“去瞧瞧,别闹出人命。”
“是。”十七应声,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之中。
沈知微挑起一筷子面,细白的面条在竹筷间颤巍巍挂着清汤。她送入口中,汤是猪骨汤,显然炖了有些时候,醇厚却不油腻。温热的汤水滑过喉咙,暂时熨帖了空乏的肠胃。
没吃几口,她搁下筷子起身,走到忙活着的老板面前低下头,声音提高:“婆婆,这碗面您且帮我留着,我一会回来。”
“诶,好,客官慢走。”
沈知微转身,步履轻缓地踏入那条窄巷。
巷内比巷口更暗,两侧高墙夹峙,头顶一线天光被浓重的阴影吞噬,只余远处街市灯火在巷口投下一点模糊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