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常冷着张脸,现在更是低气压地像是要把人捞起来打一顿。
玄狐裘柔软的边缘扫过沾着血迹的地面,她脚步无声,没有看萧望卿的眼睛,伸出手,隔着衣袖,冰凉的手指按在了他紧绷的右肩上。
萧望卿蜷起指节,方才攥得死紧地手指已然松开,只余掌心月牙状的血痕。他半边脸陷在药枕里,声音闷得像化不开的雪:“有劳…沈公子。”
在沈知微按着的时候顺从地侧过头,下颌抵在冰冷的榻沿,目光却固执地向上,试图捕捉沈知微垂落的视线。
心中不合时宜地想起先前雪夜在沈知微腕上留下的咬痕,依稀记得是见了骨,于是沈知微的冷淡在萧望卿的眼里也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于情,自己应该对他再好一点的。
于理就不管了。
“别动,若徐院判真将三殿下起成瘫子…只能说时运不济。您若疼得厉害,可咬住软木。”沈知微留意到萧望卿的视线,懒得猜他在想什么,手上的力度却卸了三分。
起针的过程同样漫长而折磨,针尖带着沉滞的阻力被缓缓抽出,带出丝丝暗红的脓血和清亮的组织液。
忽觉一阵心悸袭来,沈知微眼睫微颤,她早已习惯突如其来的不适,熟稔地单手取过药匣里的参片含在自己舌根,不耽误看徐竖起针。
似乎算不上疼,是以没听到三殿下痛呼。
待到针全入了针盘,沈知微欲收回手,却被萧望卿抓住腕子。
他只是虚拢地握着,更像是一种无措的挽留,语调沉沉地压低:“沈伴读的参片,分我半枚可好?”
“…”
徐竖正背对着他们清洗银针和血布的动作微微一顿,混浊的老眼瞥了过来,又迅速移开,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太医院里一时寂静得可怕,只听得见炭盆里木柴燃烧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萧望卿压抑不稳的呼吸。
沈知微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舌根下的参片已经化了大半,那带着微弱麻痹感的药力仍在心头盘旋。
她垂眸看着萧望卿抓住她手腕的位置,萧望卿的手腕苍白得过分,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带着高热病人特有的烫,又被无尽的虚弱缠绕着。
这人刚从狼嘴和兄弟的算计里爬出来,拖着这条差点废掉的腿,在皇帝似宠实害的恩旨里挣扎喘息,朝自己讨要半片参片。这点微末的温存算什么,怜悯,试探?
还是……他当真疼狠了?
她想起雪地里那只攥着饴糖的手,想起他缩在裘衣里,烧得胡言乱语时喊出的那句母妃。
心口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这感觉极其微弱,却足以让她的手指微微发僵。
半晌,在那几乎要烧穿空气的灼热目光下,沈知微终于有了动作。她没有挣脱那虚握的手腕,只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探入自己内襟的口袋。
那里放着一个小巧的紫檀木小盒,是谢明煦年关那晚硬塞给她的所谓好东西。
沈知微指尖捻起的并非盒中之物,而是她压在自己参片旁的一颗备用小参片,是太医院常用的那种用于提气的薄片。
她指尖一弹,那片带着凉意的参片便不偏不倚落入了萧望卿的唇间。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施舍般不容置喙的意味。
“还望三殿下保重身体,臣不想在去江淮的船上,还得顾着您如何躺得舒服些。”
萧望卿咬住参片,口中漫上的干涩甜意逐渐变为清苦,手上的力道刚松便被沈伴读抽出,一如冷宫那日她赶着回东宫,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但如今的他也做不了什么,只从沈知微的动作中抿出一丝甜味,目送她掀起珠帘离开内室。
沈知微没走,在太医院前厅的椅子坐下来,过会见徐竖走出,从衣袍内取出谢明煦塞的那只木盒,打开盒子是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