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死遁
剿匪行辕设于城郊一处废置的庄园,青砖灰瓦蒙着薄尘,正厅内烛影摇曳,将满墙的山川舆图照得忽明忽暗。
“陛下,白阳会余孽皆已落网,唯教主座下义子马宪在逃。"营帅单膝及地声线紧绷,“此獠行事诡谲,据暗桩所报,他每日必至城西普济寺参与辰时诵经,余时深居简出,更无人得见其真容。”
芳如垂首侍立在香炉旁,炉中青烟袅袅,模糊了她眼底的波澜。那日观音阁外的密林里,她不慎误踏兽夹,恰逢那个自称猎户的汉子途经。那人掌心粗粝却动作利落,不仅在銮仪卫面前替她周全,递来的水囊还沾着山泉的清冽。
粗布短打,眉宇坦荡,任谁看了都当是个寻常山民。“可遍寻城内,竞无一人识得马宪相貌。"营帅的禀报声再度响起。“无人识得相貌,如何擒他?"周凌指节叩击着案几,沉声道。这丝沉寂立刻被李阁老打破,他适时上前,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陛下,上次观音阁一事,所有士兵都与逆贼马宪相距甚远,未能看清其真容。唯有……当时近在咫尺的沈采女,看清楚了。”沈芳如垂首立在周凌身侧,闻言,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李阁老那看似恭敬、实则锐利如针的目光,正牢牢钉在自己身上。
这眼神她太熟悉了,和当初他认定她是白阳会安插的奸细,毫不犹豫地将她和父亲一同打入诏狱时,一模一样。
看来李阁老是铁了心,要再把这条“莫须有"的罪名,给她和沈家扣得结实一止匕
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觉得我沈芳如赖在周凌身边,贪图这泼天的富贵,这妖妃的虚名?
她心底泛起一丝荒谬的凉意。
他们不愿她待在周凌身边,仿佛她是什么惑乱君心的祸水。可他们不知道,她心里又何尝愿意?
她眼前闪过父亲沈文正日渐佝偻的背影。
那位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光禄寺少卿,如今在衙门里,因着”妖妃之父"的名头,受了多少明枪暗箭,听了多少冷嘲热讽?还有她那性情耿直的表哥,前程恐怕也早已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皇宫,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她只觉得疲惫。既然那串能重生的佛珠遍寻不见,既然留下只会让父亲和表哥永无宁日…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起来,罢了,找不到就算了。何必再连累他们?不如就由我自己,干干净净地离开好了。只要我走了,消失了,周凌觉得无趣,自然也就不会再盯着沈家不放了。父亲和表哥,总能得个清净。
这念头一起,竟让她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洒脱"来。李阁老,还有那些视她为眼中钉的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处心心积虑想逼她走的这条路,恰恰是她自己……也想选的。“让皇妃去辨逆贼?”
周凌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块冰落入沸油,瞬间让整个厅堂万籁俱寂。“李阁老,“他语调平稳,却字字千钧,“朕的暗卫司、兵马司,满朝朱紫,如今竞要倚仗一个深宫女子去辨认要犯?是这天下无人了,还是你们……太过无能?”
满厅文武噤若寒蝉,冷汗涔涔。
李阁老硬着头皮出列,深深叩首:“陛下息怒!马宪不除,白阳会便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煽动民变,后果不堪设想!普济寺内皆是寻常香客,马宪孤身一人,绝无帮手。沈采女只需远远一瞥,确认后即刻撤离,老臣以性命担保,绝不让她涉险!”
“你的性命?“周凌轻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他终于站起身,踱步至李阁老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爱卿的项上人头,在她面前,算得了什么?若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你,和你九族的身家性命,加起来…也赔不起。”
这话语中的狠戾让所有人心头巨震。
芳如心头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