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灌酒
侍从为第二杯焚心酒徐徐斟满,赤光在玉杯中流转如跃动的焰,酒气灼烈似出鞘刀锋,未及入口已先割得肺腑发疼。暖阁内的空气仿佛被点燃,连垂落的珍珠帘都在热浪中微微震颤,晃出满室虚浮的光影。
方才谢无泪举杯饮尽的刹那,玉白颊边曾掠过一抹胭脂色,可那点血色未及停留便褪得干净,仍是张素净若雪的脸,仿佛那片刻艳色只是烛影摇红的错觉。不过一息,他眼底稍纵即逝的迷离亦被沉沉压下,重归深不见底的静。莫怀仁的目光扫过暖阁角落时微顿一-先前安坐的顾千里与叶淑窈,已不见踪迹。
戏散后二人去后厨寻灵果,迟迟未归。
头顶琉璃灯盏明灭不定,将一道道人影在地面拉扯得忽长忽短,恍若鬼魅游离。
“谢大人。”
莫怀仁含笑,再度递上杯盏。
“第一杯敬圣女殿下,这第二杯,下官代浮周城父老敬您镇守南疆的恩义,还望满饮。”
字字皆在捧高,却将人架在了“拒饮便是不敬民心"的高台之上。周遭官员屏息,目光齐刷刷锁在谢无泪手中的酒杯,连珠帘外镇魔司仙将的手,都不动声色按紧了刀柄。
那墨袍男子面容极静,未见半分迟疑,抬手便将第二杯酒送至唇边。虞欢紧盯着他,心心悬到了嗓子眼,却见他喉结轻滚,酒液入喉时目色依旧清明,全无焚心酒该有的烈劲痕迹,仿佛一切尽在掌控。可她比谁都清楚,这焚心酒绝非易与。
寻常合体期修士饮半盏便会灵力紊乱,何况他修为被绝灵禁狱压制,旧伤与溯命反噬仍在体内纠缠,哪经得住这般灌饮?然此刻官员环伺、仙将虎视,她纵有万般急切,也只能强自按捺,悄悄掐起天医诀印,随时准备缓解酒劲冲击,飞快思索对策。莫怀仁的敬酒,如同打开了某道闸门。
后方跟随的官员纷纷擎杯上前,交换着眼色。有人朗声笑道:“谢大人豪气!既愿替圣女挡酒,足见二位情比金坚!我等亦当敬您镇守南疆之功!”
“正是!谢大人海量,岂惧区区烈酒?下官敬您震慑宵小,更愿二位天长地久!”
“大人带伤护花,令人敬佩!此杯定要饮下,祝二位琴瑟和鸣!”霎时间,“敬谢大人"的声浪此起彼伏,字字句句将他架在“情深义重”的烈焰上炙烤,容不得半分推拒。
一杯杯灵酒接连递到谢无泪面前,分明是存心刁难一一要灌醉这看似难支的男子,盼他失态出丑,更盼他旧伤复发、雪上加霜。可谢无泪神色始终静水无波。幽深黑眸扫过眼前或怒目而视、或隐含挑衅、或幸灾乐祸的面容,指尖未停,一次次接过酒杯,来者不拒。第一杯,仰首饮尽。
第二杯,再接再饮。
第三杯,仍是一饮而尽……
他饮得极快,喉结滚动间不见半分滞涩,那姿态流畅优雅,仿佛饮下的并非焚身烈酒,而是甘泉。
虞欢静默观望,见他近乎自虐般一杯接一杯倾饮,那动作里藏着股不管不顾的狠绝,似在借这酒液的灼烫,无声宣泄着什么压抑至深的情绪。她忆起方才他眉宇间凝着的森沉,此刻这沉默的倾饮,仿佛并非旁人相逼,而是他自斟自酌,要将满腹难以言说的心事,都沉沉溺入酒中,借着醉意一并消解。
这画面令她心v底翻涌起两种截然相反的感知,连自己都觉荒唐。一则是无力的惶然一一分明并肩同坐,自己却似成了他身边徒具其表的花瓶,除了依附再无价值;又仿佛她是什么祸世妖姬,正一步步害得本该立于云站的他,陷入凡尘泥沼,磨去一身清傲高华。可他又偏偏那般寡言,多日来在她身侧低调得近乎隐没,全无上位者倨傲,连抬手挡酒的动作都轻柔如羽。
那份沉默中的妥帖,沉浸自我世界的模样,又让她生出错觉:仿佛他并非令人敬畏的强者,只是专属于她的忠诚侍卫,是随时能为她遮蔽风雨的屏障。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