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他倒是想让她绝对安全,可是他难道没想过,她也是会为他担心的吗?
离早上还有一会儿,舅妈组织大家回去休息。霞章拿了一个烛台,牵着文薰一起上楼。
“小心。“他边走边注意着她的脚下。
文薰依着他,勉强笑道:“你自己小心吧,这个楼梯我闭着眼睛走都不会摔倒。″
霞章没有说话,只捏了捏她的手。
回到房间,霞章放好烛台,一回头,见文薰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她低着脑袋,好没精神。霞章最清楚她在烦恼什么,他一时不知如何劝慰,索性走过去,借着昏黄的烛光,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文薰此时正需要他的触碰。她抬起手,向他伸出了胳膊,索求拥抱。这是最容易达成的要求,霞章不作他想,紧紧地搂住了她。“别担心,会好的。”他轻声道。
文薰闭上眼睛,恍然间,她好像听见了远方的炮火在她耳边炸开。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些。她感受着霞章身体的温度,在他腰间蹭了蹭,“明天要麻烦你了。”
霞章现在扛起来的,明明是她需要承担的家庭责任。“说什么麻烦?"霞章最不爱听这个,“男女结婚之初,便代表着双方家庭合二为一。我处理的是我家里的事,有什么好麻烦,好辛苦的?”文薰很好地被安慰道,她又骤然想起,“你明天出门,记得带枪。”现在情况特殊,哪怕是在公共租界行走,也得万分小心。那些从远东逃过来的俄国人,还有为英法“效力"的印度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指不定会趁乱行凶。这件事文薰不提,黄老爷也会补上。第二天一早,黄老爷召开家里的两个青壮仆人陪同保护霞章,还交给了霞章一把装满子弹的枪。他自己也是同样的配置。
黄太太和文薰在门口送男人们离家,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二人心头都空落落的。
担心心和害怕这种恐惧类的情绪一旦生出,便如燃烧在草原上的火苗一般在心头疯狂蔓延。为了防止这种“火焰"灼伤自己,黄太太带着文薰忙了起来。她们去检查物资,又简单地分出一些,然后统一计算能维持多少人多少天的生活。
黄家囤的粮食为豆子、面粉、大米之类,其他耐存放的土豆、红薯、南瓜、冬瓜之类也有一些,去年11月,黄太太还学着别人做了一些腌菜。此外,因新春来临,为正月里准备的肉、菜、蛋都不少,还备有糖果、饼干、糕点。黄太太为了待客,还购入了好些外国货,诸如巧克力之类。在危险来临之际,这些食物都能在短时间内支撑起人体需要的养分。文薰跟着看了一轮,居然也学到了这类生活上的经验知识。逐一检查完毕,黄太太松了口气:“真要吃的话,够咱们家里人吃到明年五月份了。”
文薰望着满仓的粮食,也从心底生出一些宽慰。是啊,马上就是旧历新年,大家都会买年货,都会存粮,至少有一些人是不缺食物的。不,这种安稳情绪生出不过一秒,文薰便为心头的这种“庆幸”而羞耻起来。此次战火没有波及到租界,不是所谓的运气好,是因为日本人畏惧于英、法等强国的力量。他们敢公然轰炸中国领土,便是摆明了不把中国人的国权、人权放在眼里。她怎么可以被所谓的“安宁”蒙蔽,因暂且安保于一身,而产生庆幸之情?
她怎么可以只考虑到身边的人?她的朋友、家人都住在租界,自然是能高枕无忧,可更多的住在轰炸区的人呢?他们哪怕购入了年货,能有安稳的环境让他们享用那么存货吗?
你这个卑劣的,可耻的蠢货!文薰第一次这样去辱骂自己。骂完自己,文薰心头生出了更多想法。那些想法不论好坏,都化作铁锤,一下一下砸着她身为中国人的心灵。
向舅妈确认了她不再需要帮助,文薰气势汹汹地回到房间。她决心丢开坐以待毙的自己,她要拿起笔,化笔为刀,加入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可她只是一介文人,一介文人!大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