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缠绕在身后的、阴冷黏腻的感觉消失了,姜聆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解释道“我与王女郎素未谋面,是我的友人邀我来小坐,她是楼府的娘子。”
她顿了顿,方道“就是楼二娘楼飞光,殿下应当见过。”谢寰点点头,唇角微微一勾,状若无意扫了眼孟寒宵,“这位是?”孟寒宵在见到谢寰第一眼,就联想到了他的身份,他任职的刑部是三司之一,三司作为司法之要,近两年转交到了魏王谢寰手里,他虽是小官,也曾远运看过几次谢寰,只是他身边玉堂金马,群星拱月,他看不分明,独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而已。其实就算他不去刻意了解,他身边也多得是人拱卫他、夸耀他、形容他。
所以他一眼就能知道,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尊贵,却能如此平易近人,除了谢寰再没有别人了。
不,真的平易近人吗?
如果谢寰真的那么完美无缺,为何在他的身边,他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感,一种被挑衅的、轻视的不适感,其中最让他感受深刻的,是他对姜聆月流露出的自然而然的亲昵,其中夹杂着对他似有若无的排斥。以至于他作为一个熟悉官场规则的人,上朝要跪退朝也跪,圣人要跪皇子也跪,偏生面对他,这么一个尊贵无匹的皇长子,他突地弯不下膝盖了。然而他在入仕的道路上走了多年,早该习惯了这些明枪暗箭,潜流涌动,没道理在这时候低不下头,于是他在一地零落的梨花泥地里,半跪下去,口中道:“下官尚书省下刑部主事孟寒宵,拜见殿下。”四周一片静默,姜聆月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行礼,跟着就要补上,谢寰好似没看到跪地的孟寒宵,转而对她笑笑“聆月方才在作甚么呢?孤在湖上泛舟,远远听到了你的笑声,什么事令你如此开怀?”连着问了两遍,姜聆月觉得自己有必要好生回答,又不想让先才和她交谈的孟寒宵太下来台,想了想,迂回道“就是些平常琐事。臣女嘴笨,不如让孟主事代为转述,他是新科探花,诗赋策论无一不通,想必比臣女嘴巧的多。”谢寰好像这才注意到孟寒宵,琥珀般的眼珠悠悠一转,落在孟寒宵身上,露出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是啊,还有孟主事……他的语气到末尾有些虚虚的,像在解金砂里缓慢打磨的玉珠,听得人有些不自在,看他的表情,又不带一丝作伪,姜聆月在这种说不出来诡异的气氛里,脑子一阵阵发晕,几乎想要一走了事,还好听到他说:“是孤疏漏了,许是久未见聆月,谈起话来忘乎所以了。孟主事见谅,请起罢。”孟寒宵称谢,慢慢直起身子,掸去衣袍上的落花泥土,姜聆月松了口气,左看右看无所适从,正要说两句客套话,打一套退堂鼓,谢寰低头抚摸着狸猫,看也不看她,发话的时机掐得分毫不差“这是你的猫么?”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她,光亮幽微的船舱里,他的眼瞳晶莹剔透,几和狸猫的重合,“九娘喜欢猫?”姜聆月摇头,复又点头,“是在梨花树上瞧见的,我从前养过猫儿,待它们格外亲近些。”
“是“谢寰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猫的皮毛,指节在上面留下蜿蜒的痕迹,“能够这般招九娘喜欢,孤也想养一只试试看。”孟寒宵用力捏了捏指骨,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对女郎扯了扯唇:“你适才问我的事,我还没说完。”
姜聆月思量了一下,她与谢寰到底没要紧话说,阿兄的事情她能多了解些总是没坏处的,就打算先行告辞了。
孟寒宵看出她的意图,唇角现出一抹隐匿的笑意,眼风不受控地向那角落的白衣郎君扫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攀上他的心头,将他紧紧围绕。谢寰彷如没有察觉,不疾不徐抚着猫,待到两人转过身,冷不丁说了句:“狸猫仿佛身子不太爽利。”
他浑身一僵,果然看到姜聆月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