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一坊之隔的务本坊时,姜聆月借口在此处挑选钗环,让车夫先行回府。
她与祝衡则是一路向东,来到了本朝极负盛名的销金窟——平康坊。
坊内灰瓦红木砌出飞燕小筑,一溜溜彩灯高挂,软红十丈,昼色如织,行人步在坊间,就如行走在盈满芳香的绸裙之中。
大梁民风开化,高门女子中不乏参政者,女子打马游街、饮酒作乐都是常事,甚至于骑装一换,同样也是这欢场中的常客。
若非姜聆月容貌扎眼,行事举止之间彬彬秀质,与那些一掷千金的豪迈女郎大不相同,庆元春的鸨母不会多看她一眼,姜聆月迎着她的目光,勾了勾唇,祝衡会意,递出一袋金珠,言简意赅:“要一间地段好的上房,上一壶好酒,不要小倌。”
鸨母观她出手大方,当下照做了,一行人转过身,迎面撞见一个世家子,一身鹅黄滚边的骑服,肤白唇红,脸儿稍圆,耳边一绺小鞭晃晃悠悠的。
少年一对上姜聆月的眼神,就似被蛰了一下,惊呼:“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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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内,应如许臊眉耷耳,如一个做错事的孩童,静待着长辈的判决,不想姜聆月倚在罗汉榻上,并不多话,只问:“是谁领着你来此地的?”
应如许先是一怔,而后大惊,“阿姊怎么连这等细枝末节都知晓?”
姜聆月坦言:“今早我去太师府,问了齐叔你的去向,他说老太师将将离府,就有一伙世家子弟来唤你,说是一齐去‘温书’,温的哪门子书?”她哂了哂,“况且,舅公管你管得够严了。不足二十两的月例,如何付得起庆元春的酒钱?”
应如许羞红了脸,“是李家大郎邀我们来的,他出手豪奢,一挥手就包下半个庆元春……”
此话一出,姜聆月登时坐直了身子,“李家大郎?是李长信么?他如今是在鸿胪寺任职?”
一连三问砸得应如许晕头转向的,他虽不明原委,仍是答道:“不错,他如今是鸿胪寺少卿,差事少油水多,是个顶好儿的缺。”
这话不亚于一棍打在七寸上,姜聆月起身,一把抓住应如许的箭袖,不由分说拉着他向外,“你带我去见他。”
“这、这恐怕不合宜!阿姊毕竟是女眷,又与长信兄素未谋面,怎好贸然在此地见他?”应如许说着,忙要挣脱。
姜聆月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酒肆里昏黄暧昧的灯,勾勒出她单薄而精美的轮廓,似一件无甚感情的瓷器,唇边的笑也是虚虚的:“你带我去见他,今日之事,我一个字不会透给舅公,不然。”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应如许却咽了口唾沫。
他打小就怕姜聆月,长辈们顾着她的身子,一向小心翼翼护着她,只有他知道,这个弱质芊芊的女郎下起狠手来,真是能把人的肉剜掉一块,外人都说大表兄狠,在他看来,他这个表姊更要狠上三分。
应如许到底拗不过她,带她去找了李长信,怎奈人影都没摸着,问了同行的郎君才知,李家家主称有要事,匆匆忙忙将李长信召了回去。
姜聆月猜测这事和鸿胪寺脱不了干系,如此,她就更有必要见李长信一面了。
她说一不二,当下赁了车马,朝着权贵云集的胜业坊赶路,并让祝衡抓着应如许来回盘问,总算从这人的浆糊脑子里摘出条有用的消息——姑墨使团此番进献的宝物失窃了。
至于具体何物,除了掌管寺内要务的卿丞,谁都无从得知。
姜聆月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或许正是她阿兄失踪的关节。
一路紧赶慢赶,一行人到达李宅角门,却和正要出府的李妘不期而遇。
李妘一见着姜聆月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双眼睛就要喷出火来,她这个年纪实在藏不住心事,抱臂站着,原想四平八稳地寻衅,可惜一说话就变得张牙舞爪,跟只海鸟似的。
“你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