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呼吸顿了顿——这里的气味和解剖室太像了,都是金属、电流和某种说不出的冷涩。他把投影仪架在主服务器前,苏晚萤帮他调整角度时,指尖在他手背上快速划了个“小心”的手语。“开始。”小吴的声音从操作台前传来,带着电子音的回响。动态图谱在服务器银色外壳上投出淡蓝色的光。沈墨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第一个动作是“教育”——双手交叠在胸前,像捧着一本书。他能感觉到指尖的神经在跳动,不是痛,是某种更陌生的痒,像有蚂蚁顺着血管往大脑里爬。“我们不是残缺,只是不同。”当他的手比划出这个句子时,所有服务器的指示灯突然同步闪烁起来,绿色的光流在金属外壳上流淌,像一片发光的森林。冷却水管道发出低沉的震动,频率和他的心跳完全重合。苏晚萤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监控屏幕里,全市失语症病房的画面在切换——那些曾经只能发出含混音节的患者,此刻正齐刷刷抬起手。有人比出“妈妈”,有人比出“疼”,还有个小女孩,用食指在掌心画了道彩虹。“他们在复述。”她的声音在发颤,“他们在……说话。”最后一个动作是“谢谢”——双手交叠放在心口,轻轻上移。当沈墨的手掌即将触到锁骨时,整栋建筑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里,服务器的嗡鸣声变成了某种更温柔的震颤,像有人在低声哼唱。然后,所有电子屏依次亮起。图书馆的电子书屏、商场的广告屏、出租车的计价器屏幕,甚至沈墨口袋里的手机,都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手语动画:“谢谢你们,听见了。”旧课本在书架上自动合拢的声音像此起彼伏的叹息。沈墨摘下手套,摸到脸上有温热的湿意——他在哭?可解剖刀都割不破的泪腺,怎么会为这个?离开机房时,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服务器的镜面外壳。倒影里,他的嘴唇没有动,可眼底的温度却让他陌生——那是种沉淀了二十年的悲悯,像深秋的湖水,凉透了却还泛着波光。回家已是凌晨。沈墨脱下雨衣挂在玄关,瞥见茶几上的笔记本敞开着。他记得睡前明明合上了——空白页中央,用蓝黑钢笔写着一行小字:“你说真话时,声音最像她。”字迹很像他自己的,却又有些不同。笔画间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像春风吹过田埂。他摸出手机查看监控——凌晨两点十七分,浴室的镜子泛着冷光。画面里的男人穿着白衬衫,背对着镜头站在镜前。他的手抬起来,在空气中比划出几个动作。因为角度问题,沈墨看不清具体手势,但能认出那是林老师演讲里的句子:“请让沉默者被看见。”窗外突然掠过一片灰烬。沈墨走到窗前,看见那片灰在玻璃上短暂停留,拼出一个微笑的轮廓,然后被夜风吹散了。他关窗时,听见枕头下的颞叶监测仪发出轻响。拿出来看,屏幕上的神经活动曲线还在微微跳动,形状像极了某个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