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与她约定的日子是元日初三。
脑海中盘旋着这一念头,晋昭冷白的指腹划开又一页书卷。别无他人的藏经楼中,只闻沙沙声响。月光从窗棂间漏进,在他指尖筛下一层银箔似的霜。
空气清寒,暗香浮动。
他手中乃是一本道书,
太上洞玄灵宝经。
“致虚极,守静笃,慈心于物,"晋昭喃喃,声如碎玉。角落放着一个白瓷瓶,里面扦插着三五枝千日绛,花朵疏落有致。夜风游过时便有几瓣挣落枝头,飘落在他掌下那本摊开的道书上。盯着那点娇红,晋昭浓睫颤了颤,投在脸上的阴影也随着轻轻翕动。男人的目光深邃而漆黑,仿佛要顺着这一滴红泪,遁入那太虚之境。本该出现在大朝会上的昭王,却孤身在此。藏经楼内,青灯如豆。
他赤足披发,只着一件素白单衣,如那斋戒苦修之人,在此焚香读经。“殿下…“太监前来催过两次,“百官已候了两个时辰,您看何时……”“出去。”
声音很轻,却让门外立刻没了声息。
很快连最后一点微末声响都不再有,是锢尘驱散了所有人。这一晚都不该有活物靠近此间。
可还是有人闯了进来。
脚步声虚浮踉跄,像是随时会倒下,却又固执地向前挪着。是个女人。
气息微弱,却仍强撑着一口气向他靠近。
晋昭微微阖目,长睫在脸上投下浓长的阴影。原本凭借着经文和锁链才克制下去的杀意,骤然暴涨。
本不想沾血。
他应该干干净净去见她的。
指腹缓缓摩挲着道书上的字句,暴虐如潮水般在胸腔翻涌。耳畔,传来衣料摩挲的慈窣之声,那人已至他身后,却迟迟未有动作。他不动亦不回头,任由那微弱的呼吸声在背后起伏。“哔剥″
四周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轻响。
男人那道铺满黑发的脊背,如一座静默的山峦,宽厚有力,却被烛光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影,虚幻得像是在梦中。
一双冰凉的手突然环上他的腰,紧接着一具柔软、颤抖的身躯贴上了他的后背。
晋昭浑身一僵,指节攥住书页一角。
可下一瞬,熟悉的花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息。“哥哥。”
沙哑的、细柔的、气若游丝的嗓音,却让他如遭雷击。他倏地转身,乌发如绸般在二人之间散落。一把扣住那伶仃苍白的手腕,却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黑瞳骤然缩紧。
妹妹的脸庞苍白如纸,浅淡瞳仁中厌世的情绪还未收回,眼尾残留着未擦净的血痕,衣襟上泅开大片暗红。
“谁干的。”
他的声音低得可怕,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她摇摇头,手指仍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像是怕他消失似的,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他一把捞住她的腰,发现她实在轻得吓人,猫儿似的没几两肉。“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她气若游丝地笑,“所以才能再见到哥哥你。”晋昭手臂收紧,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别说话。我带你去找郎中。”“这不是我的血……头好晕,好冷……“虞羡鱼轻轻摇头,含混不清地吐字:“哥哥…你抱抱我。”
哥哥却未回应她的索求。
虞羡鱼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委屈,主动把脸埋在他怀里。哥哥的身体好冷,是啊,已死之人如何会不冷。有什么好委屈的?该委屈的明明是哥哥不是吗?身为妹妹却不曾真正理解过哥哥,只顾着自己的心情,肆无忌惮地伤害哥哥。
哥哥是怎样捱过那一晚又一晚的黑暗和冰冷的?他在坠入永夜前,怀着怎样的心情,绝望吗,痛苦吗?
还是怨恨,怀着对她这个妹妹的怨恨……
亦或者,早已抛弃了一切,忘记了有关她的所有……藏经阁外,风雪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