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梦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喜娃那声脆亮的“钱！”和铜钱落地的“叮当”声中瞬间冻结。
那声音在骤然死寂的巷子里，不啻于一声惊雷。
她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眼如同淬了寒冰的鹰隼，瞬间锁定了巷子深处那两个拖着麻袋的士兵。
其中一个士兵的脚步顿住了，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那张被阴影和污垢半掩的脸上，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点幽幽的磷火。
空气凝固了。
巷子里只剩下牛车车轮碾过湿滑石板粘腻的声响，以及王氏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
“呵……”
一声低沉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嗤笑从那个停下的士兵喉咙里滚出来。
他松开了麻袋的一角，那沉重的袋子“噗”地一声闷响落在地上，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
麻袋的底部，那抹深色的湿痕迅速扩大，在污水中晕开更大一片不祥的暗红。
他迈开步子，靴子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沉重而拖沓的声音，一步步向袁梦一家走来。
另一个士兵也停下了，抱着手臂，斜倚在斑驳的墙壁上，脸上挂着一种看好戏的、懒洋洋的残忍。
“头儿……头儿！”袁三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想往前一步，挡在牛车前面，却被袁梦一个冰冷如刀的眼神钉在原地。
袁大柱死死攥着牛车的缰绳，指节发白，低着头，不敢看那逼近的士兵。
王氏一把将还在发懵的喜娃死死搂进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狗蛋吓得缩成一团，小脸惨白。
士兵停在了牛车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袁梦一家笼罩。
他粗糙的手指捻起地上那枚沾了污水的铜钱，在指尖随意地掂了掂，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目光越过袁梦，直接落在王氏怀里的喜娃和她手中紧攥的布袋上。
“哟嗬，小崽子，胆儿挺肥啊？进城就显摆上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同安镇，可不是你们那穷乡僻壤，规矩，懂不懂？”
他伸出手，手掌摊开，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心向上，目标明确地指向那个布袋：“‘入城费’，懂不懂？识相的，自己交出来，省得老子动手，吓着孩子……和女人。”
他的目光在王氏和魏氏身上猥琐地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下流。
魏氏吓得往后一缩，差点从牛车上栽下来。
袁二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睛赤红，却被袁梦用尽全身力气投来的眼神死死压制住！
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更是冰封千里的绝望与警告：不能动！动就是死！
“军爷……”袁梦的声音干涩得像枯枝摩擦，却异常平稳。
她上前半步，瘦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将家人挡在身后，浑浊的眼睛毫不退缩地迎上士兵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孩子不懂事，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这点子……是全家活命的嚼谷，不是显摆。求军爷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头儿就在前面，我们这就去歇脚地，绝不生事。”她试图搬出押送流民的“头儿”。
“头儿？”士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声更大了，“哪个头儿？管你们流民的头儿，管得着老子巡街收税？”他猛地将手中的铜钱狠狠攥紧，指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狰狞，“少他妈废话！给钱！要么……”他另一只手“唰”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刀鞘撞击护甲，发出冰冷的金属撞击声，“老子帮你们‘清净清净’！”
那“清净清净”四个字，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氏怀里的喜娃终于感到了灭顶的恐惧，在母亲手掌下发出呜呜的、绝望的哭声。
袁梦的后背已经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