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骤歇的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一声清越的铜锣声划破长空,紧接着,一道洪亮的声音如平地惊雷,炸响在无数饥民的耳边:“信行镖局,开活命米市一”
死气沉沉的人群瞬间被点燃,无数双浑浊无光的眼睛猛地亮起,齐刷刷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长街尽头,一张简陋的木桌,一面迎风招展的杏黄旗,旗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一一活命米!那旗帜在灰蒙天色下猎猎作响,布面被风撕出细小的裂口,却仍倔强地翻卷着,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战旗。桌后,一个精悍的汉子再次敲响铜锣,铜面震颤的余音刺得耳膜发麻,他声嘶力竭地吼道:“苏家姑娘有令!活命米市,不收银钱,不记赊欠!只认一样东西一一沈氏囤粮证!”
此言一出,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哗然。
“什么?用沈家的凭证换米?”
“这……这不是拿沈家的刀,割沈家的肉吗?!”
“我懂了!我懂了!苏姑娘这是在为我们这些买了沈家高价米的人出气啊!”
一个干瘦的老者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汗水浸透的纸片,指尖因长期蜷缩而微微变形,纸角已磨出毛边,墨迹晕染成团,正是他倾家荡产从沈家米铺买来三斗米后拿到的凭证。
那纸片贴着胸口藏了数月,带着体温与体味,他曾以为是耻辱的烙印,此刻却成了救命的稻草!就在众人将信将疑之际,江面上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一“嘿哟!嘿哟!”一低沉有力,如同大地的脉搏,穿透水雾,震得脚底石板微微发颤。
所有人骇然回头,只见浑浊的江面上,一列船队正破开水浪,逆流而来!船头劈开的浪花白如碎玉,溅起的水珠打在岸边百姓脸上,冰凉刺骨。
为首的船只巨大无比,船头之上,悬挂着一面烈火般的赤红船帆,在灰败的天地间,如同一道燃烧的希望!
帆布被风鼓得饱满,发出“噼啪”的爆响,仿佛随时会撕裂天幕。
“是裴九娘!是信行镖局的红帆船队!”
“天呐,船身吃水这么深,里面……里面全是粮食!”
裴九娘一身劲装,按刀立于船头,面容冷峻。
江风卷起她肩上的发丝,拂过刀柄,那柄乌鞘长刀的金属扣环轻轻碰撞,发出冷冽的“叮”声。她脚下甲板微微震颤,那是船舱深处两万石粮食压舱的重量,沉得如同民心的分量。
那黑水道向来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走私航道,常年有水匪出没,暗礁如兽牙密布,十船九沉。但苏晚许以三倍高价,又有裴九娘亲自押航,终有海外商贾敢赌这一把命一一用真金白银换来的粮食,终于抵达!
“开仓!放粮!”苏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码头,带着江风的凉意与米粒的温香,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百姓们疯了!
他们举着那一张张“沈氏囤粮证”,如同举着胜利的旗帜,冲向米市。
粗糙的纸片在风中哗哗作响,有人跪地捧起凭证,亲吻那上面的墨字,泪流满面。
领到三斤救命米的那一刻,米粒从粗陶碗中溢出,滚落在掌心,温热、微糙,带着阳光晒过的谷香。无数人泣不成声,朝着苏家的方向跪倒一片,哭喊声震天动地:“苏家姑娘是活菩萨!她救了我们的命啊!”“官府不管我们,苏姑娘管!这比官府强十倍!百倍!”
欢呼声如潮水般漫过街巷,直冲沈府朱墙。
书房内,沈砚正翻阅账册,忽闻窗外仆人惊语:“苏家开米市了!用咱们的凭证换粮!”
手中茶盏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泼洒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猩红,如同他此刻翻腾的怒火。
“反了!真是反了!”他怒吼着,将茶盏狠狠摔向地面,名贵的汝窑瞬间碎成産粉,瓷片四溅,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响。
“传我密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