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码头鱼栏,迎面就瞧见白管事背靠躺椅、正笑眯眯瞧着自己。
李长生佝着腰、躬身陪笑:“托白爷的福,老天爷赏脸,这才侥幸打到条海鲈。”
海鲈?就凭李老头儿?
周围的渔夫纷纷望来。
就见老翁打开鱼篓,果真拎出一条背生斑点、通体银白的漂亮鲈鱼,用草叶系了个弓鱼术,尚且鲜活。
乖乖,李老头儿这运气,未免太好了些吧?这一条可值不少钱哩!
怎么连个糟老头子都能打到鲈鱼,自己却尽是些臭鱼烂虾?
顿时不少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甚至不少人当即打听起渔场方位,准备明天自己也去瞧瞧,李长生也不吝啬,全然实话实说。
“海鲈?”白渠眯眼一瞧,随即笑道:“瞧着个头还不小,怎么着也得二三十两,九十文卖不卖?”
“就依白爷所言。”
立时就有伙计递来一小串铜板。
李长生顺手接过,又从兜里数出三十枚滑腻腻的大钱,双手奉上:“这月的例钱,白爷过目。”
“得嘞,你还能框我不成?”白渠一挥蒲扇将大钱扫进桶里,摆摆手:“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爽利,白爷我也能少操份心!”
“诶对了,二娘那边刚进了批新货,外边来的,有空记得去尝尝!”
“是是是......”
——
渔栏边上,便是一家脚店,供给茶水吃食,艄工渔夫常来此歇脚。
李长生独坐角落,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又饮下半碗茶水,细细咀嚼起来。
除开花生,面前还摆了几碟小菜。
茴香豆、炸鱼干、厚切五花、小半盏白切鸡,甚至还有一壶浊酒,拢共七十文。
岛上本不该有这些吃食。
只是距此二十海里,有座登州海市,传闻此处雄奇壮阔、极尽繁华,好似海上天都、云海仙城。
月初月中商船往来、倾销贸易,总能给周边海域带去些稀罕货。
李长生两世为人,不好酒肉。
但不得不来。
这脚店背后的东家,便是金鲛帮,白渠既是渔栏管事、也是这脚店话事人。
出海打了好鱼,渔栏先压价收购、抽取摊费船租,克扣一两成。
落到手里的八成,还需来此消费一番,花去四五成,让其回流到渔栏手里。
这最后剩下的四成里,还要除去各种孝敬、例钱、税钱、泊船费,再去三层。
实际落到渔民手里的,还不足两成。
层层盘剥压榨,渔民在海上忙活一天,基本相当于白干,留不下几个钱。
无怪李长生打了一辈子鱼,竟只存下区区六七十两,谋划白鲛耗去大半,已然有些捉襟见肘。
“老李吃独食?”
一条黝黑汉子踏过门槛、见到角落的李长生,忙跛着脚挤了过来。
“嗯?”陈大志盯着老友,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再定睛细看,更觉白日见鬼:“嘿老李,我怎么觉着,你面色红润了不少?这是吃的什么肉,我也尝尝!”
也不问李长生同不同意,陈大志捻起几片肥肉、混着茶水就往嘴里送。
附近歇脚的艄工们侧目、纷纷鄙夷:“什么肉?还能是神仙肉不成?你是真不要脸,分明就是想蹭吃蹭喝!”
“我看老李头儿,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嘿嘿什么好事儿,让我也沾沾喜气儿!”
“哪里有什么喜事,回光返照罢了。”
“嘿可不敢这么说,像你老李头儿这样的好人可不多见,得长命百岁哩!”
——
有陈大志打样,歇脚的艄工们也纷纷讨了句吉利话,沾起喜气来了。
李长生呵呵一笑,全不在意,任由这些人随意取食,分了个干净。
待蹭完吃喝,一群人也便散了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