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暖阁之中,冰盆刚换上新的硝石,细碎的白雾顺着盆沿往下淌。
在青砖地上积成一小滩水渍,带着刺骨的凉意。
却驱不散满室凝重的气氛,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
马文升、韩文、李东阳、周经四人垂手而立,站成一排。
他们官袍的衣角还带着西市的血腥气,那股浓腥混着刑场的尘土味。
与暖阁里焚着的上等檀香混杂在一起,酿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气味,既熏人又让人胆寒。
朱厚照端坐在铺着整张白虎皮的软榻之上,虎皮的绒毛泛着油光。
是当年孝宗平定安化王之乱时所得,如今成了暖阁的陈设。
他手里转着一枚羊脂玉扳指,那是孝宗临终前塞给他的,玉质温润,刻着细密的云纹。
目光慢悠悠地在四人脸上扫过,像鹰隼打量猎物,带着审视的冷意。
他并未急着开口,暖阁里只剩下玉扳指碰撞指尖的“嗒嗒”轻响。
这轻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一下比一下重,搅得人心神不宁。
“都坐吧,站着说话累。”
半响,朱厚照才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指了指两侧的花梨木椅。
众人赶忙躬身谢恩,“臣等谢陛下恩典”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没半分底气。
他们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刚沾着椅边,就像扎了针似的挺直腰背,不敢有丝毫松懈。
刚坐稳,就听见朱厚照又问道:“西市的刑,看得还清楚?锦衣卫的铡刀,擦得亮不亮?”马文升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哑着嗓子回道:“回陛下,清楚,铡刀……亮得很。”
“清楚就好,亮就好。”
朱厚照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可那笑容却没半点暖意,反而像冰碴子,“朕就是怕你们看不清楚周伦的下场,才特意让锦衣卫把铡刀擦得锂亮,让你们瞧明白一一什么叫“挑战皇权的代价’。”这话像块冰,扔进滚油里,“滋啦”一声炸得众人心里发颤。
周经端起案上的茶盏想掩饰慌乱,手一抖,茶水洒在藏青色官袍上,咽出一大片深色的印子,像极了刑场上的血渍。
他慌忙放下茶盏,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乱,脸色惨白如纸。
朱厚照没理会他的失态,指尖在玉扳指上摩挲,忽然话锋一转:“你们都是内阁、六部的大佬,马大人跟着先帝三十载,李大学士是三朝元老,韩文你管了二十年户部一跟着先帝和朕,也有些年头了。”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榻边,目光锐利如鹰,直刺众人眼底:“今天朕想问你们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内阁,还有你们这些九卿,聚在一块儿议事,拉帮结派,票拟压过朱批,对皇权,就没半点威胁?”“轰”的一声,这话像惊雷炸在暖阁里,震得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
官员们齐刷刷地站起来,撩袍就要下跪,吓得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忘了。
马文升更是直接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陛下明鉴!臣等绝无此心!!内阁六部皆是陛下的臂膀,怎敢威胁皇权?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朱厚照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坐着说,朕没说你们有异心,就是问问,有没有这个「威胁’的可能毕竞,刘健、谢迁当年也说自己是“陛下的臂膀’。”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全是慌乱和犹豫,谁也不敢先开口。
这问题太刁钻了,简直是“送命题”:说有,是自承“结党威胁皇权”,等同于认罪;说没有,又显得太虚伪一刘健勾结藩王、谢迁漕运逼宫的案子刚结,谁都怕触霉头,被皇爷当成“下一个周伦”。还是礼部侍郎王瓒先按捺不住,他是出了名的“会说话”,靠油滑在弘治朝混到侍郎,此刻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以为……没有。内阁和六部,都是为了大明江山,为了辅佐陛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