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金砖被冷汗浸得发亮,光脚踩上去都发黏,像踩在没干的泥里,连空气都透着一股酸腐的汗味刘健的膝盖早已麻木,跪得发肿,却不敢动分毫,脊梁骨像被抽了筋,弯得像棵被狂风压垮的老柳树。他花白的胡须沾着泪珠,混着嘴角的白沫,在满是褶皱的脸上糊成一片,原本整洁的袍角被蹭得满是灰尘,看着格外狼狈。
“陛下息怒啊……老臣……老臣知错了.……”
他颤巍巍地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咚”的闷响,一下下磕得扎实,额头上很快起了个红肿的包:“老臣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敢欺瞒陛下?周伦那厮是疯狗,逮谁咬谁啊!他连自己亲爹都能攀扯,他的供词怎能信!”
谢迁趴在刘健旁边,后背的绯色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湿得能拧出水,贴在背上凉得刺骨,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停都停不住:“陛下明鉴!臣等虽有失察之罪,没管好下面的人,却绝无勾结谋逆之心啊!”“朝堂离了老臣们,六部衙门怕是要停摆了一一漕运的春粮刚起运,军饷的调拨要算,科举的考官要选,哪一样离得开老人手?陛下三思啊!”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水里,立刻激起涟漪,几个年老的大臣忙不迭接话,生怕慢了一步就被陛下盯上。户部尚书韩文连忙膝行半步,官帽歪在一边都顾不上扶:“是啊陛下!江南漕运的春粮刚过淮河,少了熟悉章程的主事跟着,怕是要误了交割,耽误地方农时!”
“西北的军饷还等着户部调拨,这节骨眼上换人手,账目对接不上,士兵们要断粮的!到时候边军哗变,可不是小事啊!”
“军饷?”
朱厚照忽然笑了,笑声在寂静的暖阁里回荡,像冰锥撞在铜钟上,带着说不出的寒意,刺得人耳膜发疼:“你们倒是还记得军饷。”
他俯身从案几上拿起一本泛黄的供词,封皮上写着“孙员外郎供词”,是缇骑连夜抄录的。“哗啦”一声,供词被他扔到韩文面前,纸页拍在金砖上响得脆,溅起的细灰落在韩文的官靴上:“周伦供认,光是去年冬天,你们户部就克扣了大同、延绥两军三个月军饷!”
“那些银子,都进了谁的口袋?是你韩文私吞了,还是你手底下的主事分了?你给朕说清楚!”韩文的脸“唰”地白了,白得像刚裱好的宣纸,没有半点血色。
他的手指死死抠着砖缝,指节泛白,指甲都快嵌进砖里,声音抖得像筛糠:“陛下……那是账目延误,不是克扣……是库房里的银子周转慢了,不是故意的·…”
“账目延误?”
朱厚照步步紧逼,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迷了众人的眼,连案几上的烛火都晃了晃:“延误到让大同的士兵冬天啃树皮?延误到让延绥的战马饿死在马厩里?”
“上个月大同参将递的血书,你当朕没看见?上面还沾着士兵的血,字都写得歪歪扭扭,你敢说那也是“延误’?”
他忽然提高声音,震得暖阁的窗棂都嗡嗡响,像闷雷滚过:“你们拿着士兵的性命换银子,拿着百姓的赋税填自己的腰包,现在还有脸跟朕说“没人干活’?你们配吗?”
九卿里的几位老臣吓得连连叩首,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咚咚”的响,有的甚至磕出了血,血珠混着汗水往砖上淌,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吏部尚书马文升年近七旬,头发都白透了,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嘶哑:“陛下饶命!老臣们知错了!真知错了!求陛下给条活路,臣等一定痛改前非,把贪的银子全交出来,分文不留!”
朱厚照看着这群头发花白的老头在自己面前哭嚎,有的求饶,有的辩解,有的装可怜,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一他们中最年轻的也比自己大四十岁,都是爷爷辈的人,却连最基本的“廉耻”都没有。在皇权面前,所谓的“风骨”“体面”,碎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