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肯重用,便是天大的知遇之恩。
哪怕真是锦衣卫盯着,这份“盯”,也是瞧得起他,觉得他是可用之才。
他定当豁出命,不负陛下所托,把京营的烂摊子收拾好。
宫道旁的柳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嫩绿的叶子绿得发亮,像蘸了春汁的笔。
风一吹,枝条扫过他的袖角,软乎乎的,像在拍他的肩,给他打气。
王守仁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角楼。
角楼上的明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边角被吹得卷了边,却仍挺着腰杆飘,像在跟他较劲,也像在昭示着大明的骨气。
“五军营参军,管军纪,改操练。”
他低声重复,指尖在空气中虚虚一点,像是在划京营的布防图一一五军营的步兵、三千营的骑兵、神机营的火器,哪里是短板,哪里是花架子,他心里门儿清。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心里门儿清,京营里的将领,个个背景硬得很:
总兵是英国公张懋的侄子,副将是前内阁首辅徐溥的门生,连个参将都跟外戚张鹤龄沾亲带故。一个个腰里别着功劳簿,眼里只有自己的前程,根本不把“文官”放在眼里。
他一个文官空降,怕是刚进营门,就得被那些武将的唾沫星子淹了,说他“外行指导内行”。“陛下说,有他在,天塌不下来,朕为你撑腰。”
想起朱厚照那坚定的话语,想起陛下拿出的尚方宝剑和手谕,王守仁心里一暖,像揣了个小炭炉,刚才的愁绪散了大半。
“看来,陛下是真的想整顿京营,不是随口说说,是动真格的。”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骨节都露了出来。
有陛下这句话,有尚方宝剑在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勋贵的刁难,他也得闯一闯,把京营的积弊连根拔了。
又想起陛下问他操练想法时,被户部韩尚书打断的情景。
当时他话到嘴边,已经想好要先说“废除迎驾操练”,再提“练实战阵型”,却只能咽了回去。心里虽憾,却也明白,急事得缓办,不能急功近利。
“明天去营里报到,一定要找机会跟陛下说清楚,把我的想法全告诉他。”
“得把“知行合一’的道理,融到操练里一一光练花架子没用,得让士兵知道,他们为何而战,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还是为了大明的江山。”
他暗暗下定决心,脚步又快了些,砖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个巨人,跟着他往前挪,仿佛在给他壮胆。
不知不觉中,王守仁已经走出了宫门。
街上行人众多,熙熙攘攘,比宫里热闹百倍。
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冰糖葫芦”;骑着驴的书生,背着书箱赶路;还有牵着孩子的妇人,在布店前挑拣布料。
各种叫卖声、谈笑声撞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充满了烟火气。
一个卖糖画的小贩,眼尖地看到了他身上的青袍一一袍子领口绣着的“翰林院”三字虽小,却是绫罗所绣,跟普通书生的粗布袍子不一样。
他脸上立刻堆起笑,举着个糖做的老虎喊:“大人,来个糖画?刚做的老虎,威风!保准您官运亨通!”
那声音甜乎乎的,像裹了蜜。
王守仁摆了摆手,目光却被街对面的布告栏吸引了一一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京营募兵告示,字迹都褪了色,上面写着“招募士兵,要求身强力壮”,可下面连个报名的人都没有。
“不了,谢谢。”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操练章程、军纪整顿,哪有心思顾糖画。
回到翰林院的小院,暮色已经开始降临。
只见几个同僚正蹲在石桌前,围着棋盘对弈。
老翰林李东阳的门生张聪,正抓着棋子皱眉,额角都渗了汗;对面的王鳌之子王延,则咧着嘴笑,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