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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尖下巴。
他的耳朵却像张满的弓。
连炭火炸响的细响都漏不过。
这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百户赵忠。
三天前乔装成杂役混进府里。
脸上抹了层灰,像刚从煤窑里出来。
手上故意磨出几道疤,看着像常年干粗活的。
此刻正用袖口藏着的炭笔。
在贴身的竹纸上飞快记录。
笔尖划得竹纸“沙沙”响。
他怕被人听见。
每写两个字就往炭盆里添块炭。
用炭火“噼啪”声盖过去,像在打掩护。
“依我看。
查账是假。
斩草除根才是真!”
兵部武选司员外郎王逊把茶盏往桌上一墩。
“咚”的一声。
茶水溅在描金的桌围上。
晕开一小片湿痕,把绣的“富贵牡丹”弄花了:
“寿宁侯、建昌侯是什么人物?
那是太后的亲兄弟!
说剐就剐了,凌迟三百六十刀,刀刀见肉。
连昌国公的牌位都从太庙给扔出来了,扔在乱葬岗!
咱们这些外臣。
在他眼里算什么?
怕不是连草芥都不如!”
“噤声!”
刘健的声音陡然拔高。
指节因攥紧镇纸而发白。
镇纸是和田玉的,温润的玉色被捏出了几道浅痕。
像要碎了:
“外戚谋逆。
私藏兵器,意图不轨。
本就该株连九族。
陛下法办他们。
合情合理!”
“合理?”
王逊冷笑一声。
抓起案上的《大明律》翻得哗哗响。
书页边角都被他扯卷了,像狗啃过:
“那请首辅给咱说说。
哪条律例写着“亲舅舅要凌迟’?
《大明律·刑律》里明明写着“皇亲国戚犯罪,减一等论处’!
依我看。
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借着整外戚的由头。
要把咱们这些弘治朝的老人一网打尽!
下一步。
指不定就轮到内阁了!您老这个首辅,怕是也坐不稳!”
赵忠的笔尖在竹纸上顿了顿。
特意在“一网打尽”“轮到内阁”八个字下划了道粗线。
炭笔太用力。
竹纸都被戳出了毛边,像刺猬的刺。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刘健的脸色沉得像锅底。
嘴唇抿成条直线,腮帮子鼓着。
却没再喝止。
这就有意思了。
首辅看似斥责。
实则在纵容他们说下去。
是想借这些人的嘴。
说他自己不敢说的话?
还是想看看谁的胆子大,能当“出头鸟”?
“辞官都不让走。
这才叫绝!”
张锐想起早朝时陛下那句“查不清账目不准致仕”。
气得直打哆嗦。
手往桌上一拍。
差点把茶盘掀了,茶杯“眶当”晃了晃:
“这不是明摆着刁难吗?
他当谁都跟他一样。
十五六岁精力旺盛,能熬半宿不睡觉?
咱们这些人。
哪个不是熬白了头才混到现在的位子?
我从秀才考到郎中,用了二十年!
他倒好。
一句话就想把咱们的体面踩在脚下!
昨天我家小子还问我。
“爹,是不是要被抄家了?’
你说我这当爹的,心里多难受!”
“体面?”
李宾嗤笑一声。
往炭盆里啐了囗唾沫。
“滋”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