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跪侯的高拱、陈以勤、林濂等数十名官员听得“宣召”之命,精神大振。
高拱霍然起身,朗声道:“臣等遵旨!”
随即,众官员整理袍服,依次昂首步入宫门。
宫殿深邃,灯火通明,檀香与药气混合的特殊气息弥漫其间。
官员们垂首敛目,趋行至御阶之下,依品秩高低跪倒一片。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帝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黑压压的词臣们,最终落回御案上那两份奏疏以及被黄锦指挥着小火者抬入、置于殿侧那九卷刺目的素布万民书上。
“都来了。也好。”皇帝微微侧首,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语:
“黄锦,方才蓝神仙扶乩,言道天下不治,根在壅塞,需雷霆手段以通民气,方可上应天心,下顺人意……朕方才还在思忖,这“雷霆’何在,“星君’谁属,民气又当如何疏通。不曾想,一转眼,便有人抬着万民书,来告诉朕答案了。”
皇帝的话飘忽莫测,阶下众臣心头齐齐一紧,屏息凝神。
嘉靖帝不再多言,拿起御案上杜延霖的奏疏,倚着软枕,就着明亮的烛火,缓缓展开。
精舍内一时寂然,只闻皇帝翻阅奏章时纸张轻微的慈窣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凄切虫鸣。嘉靖帝的目光在字句间移动,面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微蹙的眉头和偶尔紧缩的指尖,泄露了奏疏内容带给他的剧烈冲击。
当读到杜延霖陈述伊王朱典模强掳民女、以活人投喂虎狼时,他指尖猛地一颤,奏疏几乎脱手。而又读道杜延霖奏疏中“陛下前旨乃“仁德宽容,冀其自省’,然伊王“怙恶不俊,视天恩如无物’,故其“不得不奉王命以行天讨,以彰陛下之法度,以慰万民之冤屈’。”的段落时,嘉靖帝眉头又微微松了松。
良久,他放下杜延霖的奏疏,又取过河南百官联名的那份,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愈发阴沉。终于,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阶下屏息凝神的众臣,最后落在那九卷素布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震怒:
“展开!让朕,让众卿家,都好好看一看这万民书!”
黄锦连忙指挥几名小火者,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卷代表开封府的万民书在御前的地面上缓缓铺开。素布粗糙,边缘磨损,显然并非贵重织物,更因长途传递而沾染尘灰。
然而,当此布在辉煌殿宇中央完全展开时,所有见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布匹当头是数行以浓墨写就、力透布背的题头文字,历数伊王及周王府张显忠等人罪状,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虐民如虎,夺田掠女,视王法如无物,视百姓如草芥……”
其下,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签名与殷红指印,自布首至布尾,几无空隙,如蚁排衙,如血浸染,望之令人头皮发麻,一股磅礴的、悲愤的民怨似要破布而出!
嘉靖帝的目光死死盯在那片刺目的殷红之上,呼吸为之一窒。
那无边无际的签名与手印,就好似万民哭诉!
皇帝猛地抬手,指向那面万民书,对满殿官员道:
“民怨如厮,竟到了这个地步!伊王罪行,早有官员奏闻!朕也曾降旨严斥,命其改过!然此獠竟敢抗旨不遵!尔等食君之禄,代朕牧民!为何无人再奏?为何非要等到杜延霖擅调兵马,强闯王府,囚禁宗室,拆毁宫苑!非要等到这万民血书,摆到朕的眼前?!尔等,所司何事?!”
“陛下息怒!臣等万死!”阶下众官员齐齐俯首,额头触地。
嘉靖帝胸膛起伏,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息怒?”皇帝冷笑一声:
“朕如何息怒?!朱家子孙,太祖血脉,竟成了祸害一方的豺狼!朕的旨意,出了这紫禁城,竟成了无人遵从的一纸空文!非要等到一个杜延霖,用王命旗牌拆了王府,拿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