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生齐声道:“学生等,甘愿受考!”
杜延霖微微颔首,对侍立一旁的杜明道:“取笔墨纸砚来,设座席于庭院天井。”
顿了顿,又吩咐道:“备茶,但无需果品点心,今日非为宴饮。”
庭院天井很快布置妥当。
时值九月,丹桂余香氤氲不散,日光穿过槐叶缝隙洒下斑驳光影。
数十名士子依序坐下,面对着杜延霖临时设于廊下的书案,鸦雀无声。
杜延霖立于案前,扫视一周,朗声道:
“尔等拜师帖上,皆言景仰“躬行’之说。好!既如此,限尔等一炷香内,以此二字为题,作一篇札子。不拘形式,不论骈散,但需尽吐胸臆,阐明你心中“躬行’为何物?与空谈清议有何异同?何以能“为公’?下笔须真,莫作虚言。”
言毕,侍从点燃香炉置于案头,袅袅青烟笔直升起。
庭院里霎时只闻一片沙沙的研墨、铺纸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因紧张而压抑的轻咳。
众士子神色各异,或凝神闭目沉思,或眉头紧锁推敲,或已奋笔疾书,墨点纷然落于纸面。杜延霖落座于廊下书案后,不再言语。
他深知纸上文章仅是第一关,如同剥开表象看其质地。
他更在意的,是透过这墨迹,窥见执笔人的性情、阅历,以及那份被世情磨砺过、而非仅凭血气激扬的真切体悟。
换句话说,他并非在遴选词章华美的才子,而是要甄别这些士子胸中是否真有那份“践道”的灼灼之火,那份“为公”的拳拳之心。
香燃过半,灰烬寸寸跌落。
杜延霖起身,负手踱步于庭中。
他时而驻足于某位士子身后,默默观其行文;时而俯身,看其纸上所书观点。
他看得极快,目光如电,扫过字里行间,便已了然于心。
行至余有丁案前,杜延霖见其文首句便道:
““躬行者,非坐而论道,乃起而行之。为公者,非空谈仁义,乃以万民福祉为圭臬。”
他微微颔首,手指在案上轻轻一点,未发一言,继续前行。
至毛惇元处,见其正写到:
………州县胥吏,盘剥小民,此乃积弊之根。欲正本清源,非雷霆手段不可,然雷霆易激变,当如春雨润物,于细微处着手,积跬步以至千里……”
杜延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依旧不语。
再看欧阳一敬,其,其文笔锋锐利,力透纸背:
………豪强兼并,鱼肉乡里,法度不行,此乃大害!当持三尺法剑,斩邪佞,纵身死族灭,亦求无愧于心!此方为“躬行’之勇,“为公’之烈!”
杜延霖脚步微顿,深深看了欧阳一敬一眼。
一炷香燃尽,余烟袅袅。
“时辰到!收卷!”杜明朗声道。
士子们纷纷搁笔,神情各异:
有的坦然舒展,似胸有成竹;有的凝眉审视己作,似有未尽之意;有的则长长吁出一口气,额角隐见细汗。
卷子迅速被收集至杜延霖案头。
他抽出朱笔,取过第一份文章,展开细读。
笔尖或疾或徐,在纸上划过,落下或圈点、或寥寥批注、或疑问的字句。
庭院里气氛愈发凝滞,只闻得杜延霖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与远处细微的鸟鸣。
约莫半个时辰后,杜延霖阅毕所有文章,搁下朱笔。
“文章已成,然纸上得来终觉浅。”他抬眼看向庭中,唤道:“杜明。”
“老爷。”
“念名,点到者上前答问。”
“是。”杜明展开一张名册,高声念道:
“余有丁!”
余有丁深吸一口气,走出人群,行至廊下对杜延霖躬身长揖:“学生在。”
杜延霖将他那份文章摊在面前,朱批赫然在目。他指着其中一段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