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手中的马灯在狂风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艰难地撕开浓重的雨夜,照亮堤坡上紧张忙碌的民夫身影。一份份巡查报告在雨夜中艰难传递汇总。
得益于“招标”法带来的充足物料、优渥工食和严格的监督,这些由豪商垫资修建的新堤,在滔天洪峰面前,竟展现出远超预期的坚固!
虽然河水汹涌,拍击堤岸发出骇人的轰鸣,但堤身却岿然不动,只有水花飞溅。
杜延霖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他最挂念的,始终是兰阳。
“兰阳段如何?”他几乎是吼着问向刚刚从兰阳方向奔来的信使。
“回水曹!”信使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在雷声中格外响亮:
“海县尊亲自带人钉在沉排坝和月牙堤要害处!沉排坝稳如磐石!月牙堤桩基深扎岩层,石笼草袋纹丝未动!水位虽涨,尚远未至警戒线!海县尊说……请水曹放心!兰阳堤,是铁打的!”
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弛感,终于掠过杜延霖紧锁的眉间。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水汽和泥土腥味的空气,目光投向东南方一一那是山东、南直隶地界,济宁河道总督衙门所辖的河段。
“山东段……可有消息?”他沉声问道。
那里,是赵文华的“地盘”。
“尚无确切消息……雨太大了,消息不畅……”沈鲤抹了把脸上冰冷的雨水,忧心忡忡。
济宁,河道总督衙门后宅。
窗外雷雨交加,狂风卷着雨点疯狂拍打着窗棂,发出噼啪的乱响。
屋内却烛影摇红,一桶桶冰块摆在堂内,映得室内凉意沁人。
赵文华赤着肥胖的上身,只着一件丝质睡袍,四仰八叉地躺在宽大柔软的拔步床上,鼾声如雷。他白日里饮了不少冰镇美酒,又在心爱的小妾身上泄尽了精力,此刻睡得极沉。
梦中,他似乎看到了兰阳堤在洪水中轰然崩塌,杜延霖被浊浪吞噬,万民唾骂,而自己则因“力挽狂澜”而加太子太保,官居一品,风光无限……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炸开,震得窗纸嗡嗡作响!
赵文华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被这惊雷从美梦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茫然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带着被搅扰的愠怒,含糊骂道:“混……混账东西……打什么雷……”“部堂!部堂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房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督标亲兵,连滚爬地扑到床前,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彻底变了调,尖锐得如同鬼哭:
“不好了!黄河……黄河决口了!!!”
赵文华睡意未消,神志混沌,闻听此言,脸上竟本能地掠过一丝喜色,霍然挺身站起:
“什么?!黄河决口了?!在哪儿决的口?!可是开封河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