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口铄金,几息之间,便将张鳌推至无可转圜的境地。
张整也有点郁闷。
他虽不甘心在此紧要关头离开南京,然吕法已然退了一步,认了他这“协理督导”的主张。若他再强硬推拒,便是给脸不要脸,彻底撕破面皮了。
万般无奈,张鳌只得怏怏一拱手,声音沉闷:
“既蒙吕公公与众位同僚错爱,一再敦促……老夫若再坚辞,便是辜负圣恩,怠慢国事。也罢!这趟扬州,老夫去便是了!”
“好!”一直端坐如石的吕法猛地拍案而起,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亦难掩一丝得计的快意:
“各部院!即刻遴选最得力人手,随张老部堂星夜启程!若有半分延误,拿尔等是问!”
他那的目光扫过众臣,落下了最后一道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命令:
“事急如火,耽搁不得!各部院所报人选名录,申时之前必须送到咱家案头!今晚掌灯时分,即刻……出发!”
南京,内守备太监衙门。夜。
烛火摇曳,映照着吕法那张如同石雕般冰冷的脸。
张鳌在紧要关头被他调离南京,面上看去,是他压了张鳌一头。
可实则,他利用权势向王诰施压的计划彻底破产,可谓是大败亏输。
“张鳌、王诰、杜延霖”吕法捻动着沉香佛珠,眼中寒芒闪烁。
“来人!”吕法厉喝,声音穿透死寂的夜幕。
心腹太监闻声步入房中,无声无息,垂手肃立:“老祖宗,儿子在。”
吕法的声音低沉而狠戾:
“听仔细!有两件事!你立刻去办!”
“第一件,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杜延霖在顾家老宅挖出来的那箱“账簿’,里面记满了扬州乃至整个南直隶大小官员的“孝敬’和“常例’,一笔一笔,清清楚楚!杜延霖这是要把江南官场连根拔起,一个不留!他手里攥着的,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铡刀!”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告诉那些听到风声的,杜延霖这柄刀,可不止砍向吕某或者严阁老的人……他是要借机清理整个江南,为他自己的「青天’之名铺路!是等着用咱们所有人的血,染红他的官袍!懂了吗?”“儿子明白!定让这风刮遍南京、扬州乃至江南每一寸角落!绝无半点含糊!”心腹太监深深弯下腰去“第二件:立刻以咱家的名义,行文南直隶境内所有驿站、水路!”
吕法霍然起身,手指狠狠点向北方,仿佛要将那无形的通道彻底掐断:
“告诉所有驿丞!自即日起,凡扬州府衙、漕督行辕发出之公文、奏报、私信,无论何人传递,无论何种名目,一律扣留查验!无咱家亲批勘合,片纸不得北上!片骑不得过境!!”
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声音如同淬火的铁:
“着沿途所有县官亲临坐镇督办!懈怠者,斩!包庇纵容者,以通倭论处!给咱家把北上的路……锁死!”
顿了顿,他补充道,杀机毕现:
“再调集江南所有得力番役,密布扬州府城内外,严查所有向外奔走的信使!探明去向,即刻来报!若遇杜延霖本人敢出府城一步……”
吕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就地……格杀勿论!!”
“老祖宗放心!儿子即刻去办!万死不辱命!”
心腹太监再次重重一躬,旋即悄无声息地退入堂外浓重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