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将手探出殿外,却在将触边界时止住,骄矜蹙起眉尖道:“可是,外面好冷的。”
少女红纱单衣,眉眼舒展地立在门内,实在瞧不出冷在哪里。
反倒是面前陪她说话的恶蛟,冻得发梢与眉睫都结着冰碴,却为诱骗她主动走出穹极殿禁制之外,只得咬牙强忍。
他道:“无瞬天万山极夜,无底冰渊下妖群震动,已有恶蛟逃窜,你孤在殿中,怕不稳妥。”
这倒不是作假。
紫君厌的传承中有载,天地寒魄生生不息,同归万山时凝作漆黑天幕,覆笼一方,乃为极夜,为百年阴寒之炁最盛的时刻。
怕她仍不肯挪动,沧溟压低声音幽幽恐吓道:“听说那恶蛟喜食年轻女修,趁最鲜活时剥皮抽骨,拆吃得干干净净。”
少女果然面露惊乱,攥着裙摆的手指无意识揪紧,一双红瞳盈盈颤颤,可爱又可怜。
她似乎没有修为,浑身都浸染着他此生至敌的灵元与气息。
天地中大千阴炁与寒魄在极夜中疯长,他元神无法支撑太久,必须尽快找回妖丹与蛟身。
沧溟逐渐躁动,隔着殿外禁制逼近她,剑意凝成的灵障凌厉锋锐,荡落的剑气在他眉尾与面颊割开细小的伤口。
蛇一样的竖瞳泛起无机质的冰冷亮光,他动用力量:“出来。”
蛊惑之力将她拖入幽暗深潭:“到我这里来。”
少女不由仰起头,提着裙摆无知无觉般踏出了那道门。
沧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随着她靠近的脚步缓缓后退,诱蛇出洞般一点点将人完全引出这座禁制覆笼的穹极殿。
直至离门三步之外,才终于止住,一手化作蛟爪便要贯穿她的肩胛。
已深陷蛊惑的猎物却径直略过他,朝身后不见尽头的极夜中走去。
沧溟下意识回头,一抹白衣执剑而立,神姿仙骨,霜雪一肩,不知悄无声息地伫立了多久。
巨骇之下仿佛骨血剥离的剧痛仍未消弭,分不清恐惧还是恨意的激烈情绪令他每一寸骨骼都颤栗。
他收起妖化的蛟爪转身欲走,漫天剑意倾颓而下,化作八角剑笼将他牢牢锁困其中。
他视为此生至敌的剑尊甚至从头到尾不曾用正眼瞧过他,目光冷淡如古井无波,落在朝他走近少女身上,却又像是落在无处。
姜央披着寥寥一层单薄广袖,轻纱勾勒下绰约纤伶,从容立于不休的风雪中。
她仰头,探出藕白的指节来将他肩上薄雪拂去,又被他捉住沾着雪星的手。
灵海中混沌忽起波澜。
指间雪融,沾湿他握着她指节的手,
他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擦蹭过她指腹,下一瞬灵波荡空她一身风雪。
楼归寂很快将她松开,嗓音低缓:“回去罢。”
仿佛只是来捉拿将这只蛊惑人心的恶蛟而已。
姜央摇头,才不要回那座空空荡荡的无趣仙殿。
楼归寂停顿片刻,忽而一手扣腰将人挟入怀中,并未御剑,只是踏着万丈苍茫风雪,与她一同坠下雪巅。
万山凛冽呼啸而过,坠落漫长似无尽头,直到视线被环绕的苍茫雪脉完全隔断。
楼归寂环着人在将坠雪川的前一刻踏风翻起,稳稳落于群山中心覆雪极深的隘谷中。
折荒剑囚着出逃失败的恶蛟沧溟跟在后头。
雪线将天地分割,上有青冥极夜,下有杳杳灯辉与法诀星芒。
谷中积雪极深,楼归寂一手抱着怀中尾尖乱扫的少女,驭法诀虚踏雪上,另一手搅动浩瀚灵海,巨大灵波刹那间扫空深雪。
雪尽之后不远处漆黑的界碑才终于显露。
姜央从他怀中退开,踏上雪原,见界碑上银钩铁画的三字。
冰狱界。
这里是无底冰渊的入口。
楼归寂捏诀启动界碑,脚下雪原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