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帕为李惜愿拭了拭嘴巴,将再次昏睡过去的少女扶入铺盖中,掖好褥角,起身吩咐侍女:“公主醉了,你们务必多加看守。”侍女应声,他复望一眼舒舒服服埋在榻中的李惜愿,少女呼吸酣畅,似乎沉入香甜梦乡,他牵了牵唇,旋身离去。
孰料衣袍骤被人一拽,硬生生令他滞了步。他倏尔回头,李惜愿从被窝里伸出手,指尖紧紧牵住他的袍角,嗓音含糊:“不要走。”
他一笑,忖她定是将自己当作了李二郎,在梦中发出挽留。长孙无忌俯下身,轻声道:“我不走。”
“哥哥抱抱。”
他一怔,瑗儿疾步踱来,屈膝行一礼,露出歉笑:“郎君回去罢,这里有奴婢照顾公主,莫误了郎君的正事。”
他掀袍坐入榻旁,凝视李惜愿再次呼呼熟睡的脸孔,婉拒侍女的请求:“我在此看着她便好。”
“郎君欲留此一夜么?”
他一瞬微愕,将侍女的诧异误认为不合礼法的质疑,竟生出些许慌促:“我不放心她。”
瑗儿脸上掠过讶然,喉咙动了动,将满心困惑咽下。“郎君不睡么?"她换了问法。
长孙无忌摇头:“心绪繁复,闭目亦无法安寝。”瑗儿忍了忍,才没将“为何心绪繁复”这句话脱口而出。如今视这光景,无论是何原因,似乎也并不重要了。男子一夜未眠,直至一缕天光破窗而入,他方惊觉,此时已是清晨了。李惜愿却睡到日上三竿方睁眼,头脑钝沉,她伸个懒腰,下意识地出声唤李二郎。
………哥哥?”
未得回音,她皱了皱眉,朝榻边转头张望。见空荡荡无一人,李惜愿眯着眼摸摸脑袋,好奇怪,那昨夜谁背她回的家?谁给她喂的醒酒汤?
似乎她还抓住了李二郎的衣袂,不肯放他离开。“哥哥?"她又喊了一回。
瑗儿端着铜盆进门,闻言瞠目:“秦王昨夜便出城了。”观李惜愿蒙在鼓里,瑗儿为她答疑,自然,省去了李二郎遭李渊捋袖怒斥那一段:“刘黑闼勾结突厥卷土重来,昨晚秦王为抢夺先机,已率轻骑趁夜出发,因见公主熟睡,奴婢遂未打扰公主。”李惜愿不由面露惊恐:“那是谁在我屋里?”瑗儿扫了眼慌忙低头检视衣物的李小六,疑惑道:“公主不知?”李惜愿摇摇头,拉下脸:“莫要卖关子。”瑗儿这才告诉她:“是长孙先生送公主回来,公主扯住他不放人走,先生无法,只得留下来守了公主一夜。”
“那我有没有说梦话?“李惜愿一拍脑瓜,后知后觉,险些一跃而起。昨夜她好像迷迷糊糊倒豆子一般说了很多话,也不知其中有无甚么别人不该听的。
瑗儿无视她的恐慌,神情意味深长:“公主自己讲出的话,奴婢又怎知,惟长孙先生听得一清二楚。”
“你莫再说了!"李惜愿恨不得跳起来掐住她脖子,“醉鬼的话不作数!”大不了日后她再伺机接近辅机老师,从他口中试着套出话来。她相信,经过自己的软磨硬泡,辅机老师再如何固若金汤守口如瓶,就算是块大冰山,也一定会被她李小六撬开嘴巴!她信心满满,脑子里盘算计划,忽听前院一行人急切簇来,随即一阵焦躁问声:“王妃在么?”
李惜愿竖起耳朵。
须臾是长孙知非惯常冷静的语调:“发生何事了?”为首之人似因慌促,声音含混,接连道了一串,李惜愿未能听清。周遭寂静一刻。
长孙知非仿佛刻意压低声嗓,回答了那一行人甚么,嘀嘀咕咕,李惜愿照样听不分明,只依稀有两个词语飘进耳里。一一“克明",“伤重”。
她刹那明白了,是杜如晦受了重伤!
“阿盈!”
“公主!”
“阿盈莫去!”
李惜愿登时从凳上蹦了起来,不顾身后此起彼伏的呼唤,迈开腿脚,提着气朝宅门外跑去。
长兴坊旁茶楼,凭二层小阁临窗望去,底下人烟熙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