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一直沉默地听着,目光在羊皮图卷、姬娆、以及群臣之间缓缓移动。他高大的身躯靠在王座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青铜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声音如同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终于,那敲击声停了。帝辛缓缓坐直身体,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了那幅承载着希望与变革的羊皮图卷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决断力量,如同青铜剑出鞘的铮鸣:
“寡人意决。开凿运河,引洹入淇。”
“令:司空府即日勘定详细路线,征发民夫,备齐粮秣工具。”
“冬闲动工,不得延误!”
“再有言‘天罚’阻挠者——”&bp;帝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掠过比干瞬间铁青的脸,扫过微子启僵硬的表情,“视同乱命,严惩不贷!”
***
王命如山。即便有万千不甘与诅咒深埋心底,庞大的帝国机器依旧在帝辛的意志下开始隆隆运转。司空府的官吏带着图卷和测量工具奔赴洹水沿岸,划定路线,设立工所。征发民夫的诏令传遍乡野,虽有不情愿的怨言,但“以工代赈”的承诺和帝辛的威压,还是让第一批数万民夫在初冬的寒风中聚集到了规划的河渠起点。
姬娆也离开了鹿台,带着桑枝和几名女卫,亲临工所。她褪去华服,换上便于行动的麻布短褐,长发束起,每日与河工、匠人混在一处。哪里遇到坚硬的岩层开凿困难,她就与老石匠琢磨改进凿石工具;哪里地势复杂需要架设渡槽,她就与木匠反复计算承重;哪里土方搬运效率低下,她便组织民夫尝试改进筐篓和绳索的捆扎方式。她甚至根据记忆,尝试用竹筒和木架制作简易的水平测量仪。
工地上尘土飞扬,号子震天。寒冷的冬日里,民夫们挥汗如雨,一筐筐泥土被运走,一段段沟渠在冻土上艰难地延伸。看着这充满生机的劳作场面,看着那些因有了活计和口粮而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农夫面孔,姬娆心中那因朝堂倾轧而郁结的块垒也似乎松动了几分。她仿佛看到了来年沟渠纵横,禾苗青青的景象。
然而,平静的表象之下,毒蛇的獠牙已然亮出。
在远离喧嚣工地、靠近洹水下游一处偏僻的河湾。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吹得岸边枯黄的芦苇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几艘没有悬挂任何标识的小型舢板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船上人影幢幢,动作迅捷而沉默。
他们并非来捕鱼,而是直奔洹水大堤一处看似坚固的堤段。这里,是姬娆运河蓝图规划中,需要重点加固和利用的原有堤坝之一,暂时还未动工。
“快!就这里!”&bp;一个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指挥着,正是微子启府中那名心腹家臣,耳后有着隐秘的鸟喙权杖图腾。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
船上的人立刻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或泅渡,或借助小船靠近堤坝。他们手中拿着特制的、带有锋利凿头的青铜工具和沉重的木槌。找准堤坝底部一处因水流冲刷本就有些松动的薄弱点,几人潜入水下,开始疯狂地凿击、撬动!
咚!咚!咚!
沉闷的凿击声被风声和流水声掩盖。岸上,另有人警惕地放哨,目光如同夜枭般扫视着四周。
水下,坚硬的夯土被一点点凿开、松动。浑浊的河水开始顺着缝隙涌入堤坝内部,带走松软的泥土,形成细小的暗流。裂缝在扩大,内部的结构在水的侵蚀下加速崩解。
“再加把劲!快!”&bp;家臣在岸上焦急地催促,脸上是扭曲的快意,“妖妃不是要引水吗?老子给她来个大的!让她引个够!”
终于,在一声沉闷的、如同朽木断裂的巨响后——
轰隆隆!!!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又似地底积蓄了千年的怒火瞬间爆发!那一段看似坚固的堤坝,从内部猛地坍塌、崩裂!巨大的夯土块如同山崩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