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微子启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翻腾的怒意,脸上挤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带着悲悯和欣慰的笑容,在几个贵族的簇拥下,朝着姬娆的方向走去。他步履沉稳,衣袂飘飘,仿佛真是为这“天降祥瑞”而来。
“恭喜夫人!”&bp;微子启的声音温润醇厚,远远传来,清晰地盖过了部分收割的喧嚣,“东夷荒地,竟得此神佑丰收!此乃大王仁德感天,亦是夫人福泽深厚,庇佑万民啊!”&bp;他走到近前,深深一揖,姿态无可挑剔。
簇拥着他的几位贵族也纷纷附和,赞颂之词如同排练好般涌出,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隐秘地刺向姬娆。
姬娆缓缓转过身。她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只有一片沉水般的平静。风吹起她额前汗湿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没有看微子启那张虚伪的笑脸,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他身后一个穿着华贵锦袍、腰佩美玉的年轻贵族身上——费仲。
“神佑?”&bp;姬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目光如冰锥般钉在费仲那张强自镇定的脸上,“若非有人‘好心’,将这救命的麦种,在错误的时节撒下,又怎会有今日这‘神佑’之景?”
费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慌乱地躲闪着。
姬娆却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微子启骤然阴鸷的眼底,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传大王令!东夷垦荒,首功告成!此乃农人辛勤,天道酬勤!非神非鬼,更非奸佞可窃之功!今日所获,乃民脂民血所系!若有宵小之徒,胆敢觊觎一粒麦、一束禾——”&bp;她猛地抬手,指向远处几座临时搭建、由帝辛亲卫严密看守的屯粮土仓,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落,“以叛国论处!立斩无赦!”
最后四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意,在金色的麦浪上空轰然炸响。方才还喧闹的收割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农人,无论东夷还是商民,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敬畏地望向那个站在田埂高处、衣袂飘飞的身影。费仲更是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微子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底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机。他死死盯着姬娆,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发作,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夫人…好大的威风。”&bp;那声音冰冷刺骨。
就在这时,一阵更沉重、更威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战鼓擂动。帝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田埂尽头。他一身玄色常服,策马而来,鹰隼般的目光瞬间扫过全场,将微子启的阴鸷、费仲的惊恐、以及姬娆那染尘带血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尽收眼底。
他翻身下马,动作矫健。无视了躬身行礼的微子启等人,径直走向姬娆。麦浪翻涌的金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辨不出喜怒。
帝辛停在姬娆身侧,离得很近。他身上带着风尘与皮革的气息。他伸出手,并非去碰姬娆,而是随意地从旁边一株被农人小心捆好、尚未运走的麦捆上,掐下了一小段沉甸甸的麦穗。饱满的金色麦粒鼓胀着,几乎要撑破包裹的颖壳。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持兵器的薄茧。那几粒象征着生机与希望的麦子,在他指间被轻轻揉捻,麦粒饱满的浆汁几乎要渗出来。
“好麦。”&bp;帝辛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目光似乎只专注在那几粒麦子上。
然而,就在他指尖捻动麦穗的细微动作间,姬娆眼角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侧面,不经意地擦过了自己垂在身侧的、破旧染尘的袖口。袖口上,那几处被竹简割破、又被石灰硫磺浸染而变得暗红发硬的血痂,被他的指腹轻轻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