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刮擦声响起,石屑簌簌落下。一道清晰、深刻、笔直刚硬的刻痕,斩断了古老图腾蜿蜒的线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王者意志,留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即日起,此地为‘守藏之室’!凡寡人政令,无论大小缓急,皆录于此!”帝辛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决绝,“以甲骨为册,青铜为匣。刻录之事…”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姬娆,“由你主持!所需空白甲骨、刻刀朱砂、信重之人,尽可调用!”
姬娆心头一凛,深深下拜:“诺!”
命令如惊雷滚过。当夜,鹿台最深处的寂静被打破。沉重的石门在机括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忠诚而寡言的宫廷卫戍甲士(帝辛的心腹死士)鱼贯而入,沉重的脚步声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他们抬进一瓮瓮散发着泥土与骨殖气息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空白龟甲和牛肩胛骨,成捆的青简,还有盛放着锋利青铜刻刀、朱砂墨块的漆盒。火把的光亮驱散了千年的黑暗,照亮了石壁上那狰狞古老的图腾和新刻下的那道凌厉王痕。尘土在光柱中飞舞,如同被惊扰的幽魂。
帝辛并未离去。他站在石室中央,亲手拿起一片宽大洁白的龟腹甲,又取过一柄细长的青铜刻刀。冰凉的刀柄握在掌心,他略一凝神,刀尖便稳稳落下,在坚硬的骨板上刻下第一道属于王权意志的痕迹——那是几个极其古老、形如兵戈与旗帜的符号,是商王室内部秘传的、象征王命的初始文字。刀锋划过骨面,发出沙沙的轻响,石粉般的骨屑纷纷落下。他刻得极慢,极专注,每一笔都灌注着力量,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永远烙印在这不朽的载体之上。
姬娆在一旁静静看着。待帝辛刻完最后一道深痕,放下刻刀,她才上前,指尖蘸了陶碟中鲜艳如血的朱砂,走向一面相对平整的石壁。她的指尖落下,流畅地勾勒出一个奇特的符号:下方是几个堆叠的方块,象征着储存的库房;上方则是一个简化的眼睛形状,代表着监察与记录。朱砂的痕迹在昏黄的火光下异常醒目。
“大王,此为‘藏’字,”她解释道,“守藏之室,当以此为记。”她顿了顿,指尖移动,又在旁边画下一个符号:三道平行的波浪线,上面点缀着几颗星点,“此为‘星象纪年’,用以标注时间。”接着,她又画下一个象形的谷穗和一个抽象的青铜斧钺,“此‘农’,此‘工’,用以区分政令类别……”
她清越的声音在石室中讲解着初步设计的分类密符,每一个符号都力求简洁而寓意明确,便于在未来的浩繁记录中快速索引。火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也映在帝辛深邃的眼中。就在她讲解完毕,指尖的朱砂将尽,准备画下最后一个代表“军”的符号时——
“轰隆!!!”
一道惨白刺目的电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石室高处那唯一用于透气的小窗外的沉沉夜幕!瞬间将石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石壁上那些古老图腾和新刻的符号、堆积的甲骨瓮、卫士们惊愕的脸、帝辛凝固的身影、姬娆悬在半空沾着朱砂的手指…一切都在这一刹那被定格,纤毫毕现!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座鹿台劈开的惊雷!巨响贴着石壁滚入,在密闭的空间里疯狂撞击、放大,震得人耳膜刺痛,心脏都似乎要跳出胸腔。瓮中堆叠的甲骨片,被这沛然莫御的声浪震动,彼此碰撞,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喀啦喀啦”轻响,如同无数细小的骨骼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雷声余威尚在石壁间嗡鸣,石室外,万马奔腾般的暴雨声已然接踵而至!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鹿台高耸的殿宇飞檐上,砸在夯土的广场上,发出震天动地的哗然巨响,仿佛九天银河决堤倾泻。这巨大的声浪穿透厚重的土层和石壁,化作沉闷而持续的轰鸣,灌满了整个守藏之室,与瓮中甲骨那细碎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
摇曳的火光在惊雷乍现的瞬间几乎熄灭,此刻复又挣扎着燃起,却显得更加微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