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门外传来说话和脚步声。商承琢的身体瞬间绷紧,悬停在瞿颂额前的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缩了回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他迅速收回前倾的身体坐回自己格背,动作幅度之大,让椅子都发出了“嘎吱"一声轻响。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剧烈撞击着,一股滚烫的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和脖颈,他立刻垂下眼,目光钉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手指胡乱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敲出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屏幕的反光清晰地映出他紧绷的下颌和微微泛红的耳廓。门口涌进来的喧闹自然也惊扰了瞿颂。
她身体轻轻一颤,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剧烈地抖动了几下,随即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迷蒙水汽氤氲在她眼底,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手背揉了揉被压得有些发麻的脸颊,然后才带着点被打扰的茫然看向门口。商承琢坐在她侧后方,依旧维持着垂眼看屏幕的姿势,但眼角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醒来后那瞬间的惺忪,他眉头立刻拧了起来。S大的排练厅后方有条的小路能通向工程楼,这条路很近但会路过那个常年吵闹的排练厅,商承琢不太喜欢这条路但为了省时间,他偶尔也会走。夕阳的金辉给路旁的香樟树叶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排练厅侧面的窗户开着,里面传出的不再是惯常的乐器合奏或者声乐练习的嘈杂,而是一段清澈又带着点慵懒随性的吉他旋律。
商承琢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吉他。
他本不欲停留,但那旋律像一根若有似无的丝线,轻轻牵扯了他一下,他偏过头,目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投向排练厅内。排练厅中央,随意摆着几把椅子,瞿颂就坐在其中一把上,一把原木色的吉他被她轻巧地抵在膝上。她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夕阳的光线从另一侧的高窗斜射进来,正好落在她拨弦的手指和半边侧脸上,银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脸上带着一种商承琢极少在她身上看到的完全放松的笑容。不是平时那种爽朗的笑,也不是与自己故意作对那种狡黠的笑,那是种纯粹沉浸在音乐里的愉悦。
她的手指灵活地在琴弦上滑动、勾挑,一段流畅而动人的旋律便从她指下流淌出来。
她对面坐着一个商承琢没见过的男生,穿着运动背心,头发有点长,看着像是艺术学院的。
那男生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笑意。在旋律的一个小间隙,瞿颂抬起头,笑着对那男生说了句什么,男生立刻笑着点头回应,气氛轻松又融治。
闲聊时周瑶仪提起过,她听过瞿颂弹吉他,语气熟稔又自然,许凯茂他们似乎也提过瞿颂在某个社团活动上表演过。瞿颂的朋友……好像都听过她弹吉他。
只有他没有。
一种陌生的带着强烈不适感的情绪,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某个角落翻涌上来。朋友?
这个词在商承琢惯常精密运转的思维逻辑里忽然变得模糊而充满歧义。他和瞿颂,算朋友吗?
一起在观心活动室待了无数个日夜,一起面对过项目难题,一起吃过早饭,一起在学校附近那个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露天烧烤摊坐到凌晨,瞿颂的脸颊被炭火和冰啤酒熏得微红,眼睛亮晶晶的。他们聊天的频率不高但也过很多次短暂的交流,他们聊过课业,聊过项目里遇到的匪夷所思的bu....….
这些碎片能拼凑出一个叫做“朋友"的关系吗?商承琢的眉头深深锁了起来,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困惑。社会关系的建立,通常需要明确的契约或声明来界定,商业合作需要白纸黑字的合同,股权变更需要登记公示,婚姻关系破裂甚至需要法院的判决书…清晰,明确,有据可循。
可″朋友"呢?
它似乎存在于一种模糊的、心照不宣的共识里,没有标准化的定义流程,没有强制性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