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拍了拍他肩头:“先生还有一言,若情况有变,难以为继,你可设法返回此处,到时自有人接应。再者,若有万一,你远在东都洛阳的家眷先生亦会代为妥善照拂,你尽可安心。”
徐文长甚为感动:“先生大恩,文长无以为报,往后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牙兵听罢,心下亦不免唏嘘,这位陆先生既着眼全局,又心细如发,着实是大才。
只可惜……魏博进奏院向来是有进无出的地方。
他未必能等到徐文长的报答了。
牙兵按下心思,随即将徐文长带走,着人将其改扮成奴仆模样,送入牙行,待吴府管事采买。
待到黎明,这吴府的管事便到了牙行。
牙人收了他们的钱,不遗余力地推荐起徐文长。
徐文长品貌端庄,管事打量一番后,果然将他买下。
之后,他便和其他几个奴隶部曲一起被管事带入吴府内。
牙兵守在街角观察,不出半日,发觉吴府角门悄然驶出一辆马车,而那方向,正是奔向柳宗弼府邸。
牙兵知晓事情大致成了,这才返回进奏院,将诸事禀报康苏勒。
康苏勒闻言大喜,徐文长一脚踏进了柳宗弼的宅邸,此事便成功了一大半。
再之后,他们只要静观其变,两党自会狗咬狗。
不出两日,全长安定会闹得沸沸扬扬。
若是事成,传信回都知大人那里,他必会得到奖赏,复国的大业也会添砖加瓦。
然而,欣喜之余,他心头又掠过一丝不快,此计从头至尾大半出自那姓陆的书生之手。
看来此人除却一副好皮囊,确有些真本事。
他在魏博也算是才貌双全的好儿郎,但和这人一比,着实是有些逊色了。
康苏勒暗暗对此人又多一分嫉恨。
——
安邑坊,柳宗弼府邸。
柳宗弼出身河东柳氏,此乃累世簪缨的士族,素以礼法严谨著称。
柳宗弼之父曾居宰辅,他自身亦位极人臣,父子两代接连拜相,如此光耀门楣之事古往今来也没有几家。
是以,柳氏不光富贵,更底蕴非凡。
柳宗弼的宅邸从外观看不算豪奢,但进了内宅后,处处风雅,步步成景。
台榭虽只有三四座,却引活水造景,汇集天下奇珍,如寿山田黄,昌化鸡血,怪石嶙峋,世所罕见。
园中花木亦非凡品,天台罗汉松、嵊溪红蔷薇、姚黄、魏紫……一株之价远胜百金,且皆是十年乃至百年的古木,纵有万贯家财也难买到。
其间又有白鹤漫步,燕雀纷飞,仿若仙境。
至于柳宗弼本人,因今日休沐,未着官服,只一袭月白襕衫,于水榭中泼墨挥毫,飘然似仙。
然而,他笔下字迹渐趋狂放,显露出执笔之人内心焦灼,远非面上那般闲适。
毕竟,近来祭天求雨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这差事圣人交给了庆王,岐王却被晾在一边。
圣心所向,似更偏于庆王。
当监察御史吴坚突然登门拜访时,柳宗弼笔墨一顿,宣纸上顿时洇开一大团墨迹。
“吴坚?他白日里来做什么?”
掌事附耳低声道:“说是有重要之事,他马车里似乎还带了一个人。”
柳宗弼随即撂了笔,让吴坚到他的书房来见。
“柳公大喜!”
吴坚甫一踏入书房便难掩喜色。
柳宗弼波澜不惊:“哦?昨日朝堂之事你也在侧,全程目睹,老夫还有何大喜?”
吴坚连忙道:“求雨不过小事,又不是肥差,岐王没得便没得吧,但庆王这回才是捅破了天,犯了大忌讳!”
紧接着吴坚便把采买家奴时,竟得遇一科举落第的举子徐文长,及其抖落出的礼部侍郎钱微收受贿赂、残杀上告举子等骇人听闻之事一口气讲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