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替朱六九翻案的,就是来跟陛下喝杯茶,把兄弟们的心思带到。”
“对对。”李文忠连忙点头附和,“臣等就是传个话,也算对兄弟们有个交代。至于怎么处置,自然还是陛下圣明,臣等绝不敢置喙。”
马皇后看着这两个瞬间变得小心翼翼的老将,忍不住笑了:“你们啊,跟着陛下打了这么多年仗,没学成别的,倒学会这油滑劲儿了,一个个都成了老狐狸。”
徐达嘿嘿笑着挠挠头,李文忠也低头抿了口茶,算是默认了。
朱元璋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沉声问道:“那你们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达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郑重地拱手躬身:
“陛下,臣不敢欺瞒。眼下北元皇帝在和林城屯兵十万,西联瓦剌,东通纳哈出,边境的探子三天前传回消息,他们的骑兵已经开始在长城外游弋了。”
“前方打仗,靠的还是淮西的这些将军们。”
李文忠轻轻叹了口气,接过话头:“陛下,臣这几日翻看军报,心里实在不安。府军前卫的小将们虽勇猛,可没经过大战的历练,碰到瓦剌的铁骑怕是撑不住。如今能独当一面的,也就燕王殿下。”朱元璋眼底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索。
他当然明白这两个老兄弟的意思。
朱六九的死只是个由头,淮西勋贵真正怕的是马天这把刀砍得太狠,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而徐达和李文忠说的,也是眼下最棘手的难题:北境未平,确实还需要这些老将出力。
徐达见朱元璋沉默不语,也不再多言,只是端起参茶慢慢喝着。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够了,以陛下的精明,怎会不懂其中的利害?
殿内安静了片刻。
马皇后站起身,笑道:“今日你们既然来了,就留下用膳,本宫去给你们做道烧鹅,就像当年在滁州时那样,配着米酒喝。”
“烧鹅?”徐达眼睛一亮,“那可得留下!娘娘做的烧鹅,可是美味啊。”
李文忠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嘛,好久没吃了,今日能再尝娘娘的手艺,是臣的福分。”朱元璋翻了个白眼:“瞧你们这点出息,嘴馋了吧!”
“陛下这话可不对,臣是真心想跟陛下喝两杯。”徐达嘿嘿笑着。
马皇后笑着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往殿后走去,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先聊着,本宫这就去做。”两个时辰后,徐达和李文忠的都微醺了,相互搀扶着离去。
拐过角楼时,徐达还回头挥了挥手。
朱元璋站在乾清宫的廊下,望着那抹消失的影子,轻叹出声:“他们都老了。”
廊外的风吹过。
马皇后声音里带着几分黯然:“可不是嘛。天德当年能在乱军里横劈三刀救下你,如今走段路都要喘;保儿十七岁就能单骑冲阵,现在不过四十出头,就被肺疾缠得直不起腰。征战一辈子,老了老了,浑身都是伤。”
朱元璋扶着栏杆,眼神幽幽。
想起二十年前在滁州,徐达光着膀子扛着攻城梯;李文忠骑着白马冲在最前面,银枪直接挑落元军大旗。
“那时候多好啊。”他望着天边盘旋的孤雁,“咱二十几个人,敢去闯万人的营地。天德总说“上位在前,属下断后’,保儿就爱跟在咱身后,喊着“舅舅等等我’。爬冰卧雪的时候,怀里揣块冻硬的麦饼,你一口我一口,谁都不觉得苦。”
马皇后低头笑了:“还记得鄱阳湖大战,你中了流矢,是天德背着你在芦苇荡里跑了半夜。保儿为了给你找药,带着三个亲兵闯敌营,回来时胳膊上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还傻笑着说“舅舅你看,我抢到了金疮药’。”
朱元璋眼角泛起潮意。
那些在沙场上豁出性命的日子,那些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夜晚,像陈年的酒,在记忆里愈发醇厚,也愈发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