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活不到回归秦国。
自小生活困窘,有时连吃饱饭都成问题,致使他把所有智慧精力都用在了如何生存上,根本就没心思,更没机会去系统性地学习所谓的贵族礼仪。
仅有的一些认知还是在归国途中看着护送队伍中的官吏言谈举止而形成的。
但那些偷偷学来的礼仪,用到现在这个场合会不会失礼,反让人看轻于他?
毕竟他如今目所能及处每一个人的衣着打扮都比护送队伍中的官吏要好。
当今之世,阶级分明。黔首、士人、卿大夫、诸侯都各有属于自己的礼仪,非特殊情况是不可逾越的。
信陵君等公子之所以能声名远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以他们能以贵族之尊,礼下于黔首庶人,并信任这些非贵族者的智慧谋略。
好在嬴政反应过人,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瞬间就做出了什么都不做,以不变应万变的决定。
这是他在赵国是学到的生存技能,或言之经验教训之一:问那么多做什么,贵人行事自有贵人的道理。
只要身处上位,那么自会有人粘上去将其一切不合理的行为说成合理,哪怕做出的行为愚蠢到无以复加。
而现在,他成为了无论怎么做都有理的贵人。
嬴政也迅速对自己做出行为后获得的反馈做出了分析判断。
结论是他的这个做法既对也不对。
说对是因为在见到他不言不语后,原本就表现急切的阳原君家宰更加急切,一叠声的问他是不是因为旅途劳顿饿了渴了,不仅让人去呈上早已准备好的饭食,甚至要打发人去请医者为他诊脉。
看来他的祖父孝文王改元三天即崩,华阳夫人从王后变太后,对阳泉君这个本身无有实才,只知道依仗姐姐享受富贵的人冲击很大啊。
阳泉君对他的殷勤讨好,是为了延续富贵。其人属于虽然不能拿来办实事,但却可以轻易唤来壮声势的氛围组。
至于说不对,则是因为嬴政看到了吕不韦家宰眼中对他的打量进一步加深。
嬴政很讨厌这种眼神。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每见到一次这样的眼神,就意味着他要挨上一顿毒打了。
那些轻蔑地骂他为秦狗,没人要的杂种的赵国公族子弟们,总是三五成群将他堵在僻静的小巷中。
然后用这种打量的目光将他扫一遍,用以判断等会儿好对他哪个地方动手才能既让他疼,还能不造成明显痕迹,防着他告到赵国公族长辈那里去引来惩罚。
如今他已是秦国的长公子,除了他的生父外再无人敢对他下重手,这种眼神更像是在判断衡上的肉有多重,能榨出多少油来。
物尚似主人形,何况是人。
家宰作为家臣中的第一位,必然与家主的想法趋同,可以想见吕不韦这个相邦而今对他的态度也是判断价值居多。
嬴政不高兴,很不高兴。
但他没有把不高兴的情绪展露出来。
因为他深知此时的自己没有挑的资格。
嬴政不止一次的听母亲讲述他的身世,顺带着也了解了改变母亲命运两位男人的故事。
即便吕不韦已经成了天下最强大国家的相邦,但在嬴政的认知中,这个尚未谋面的男人与邯郸城中红着眼的赌徒区别不大。
都是有野心,有赌性,喜欢抄底然后在价格上涨时抛售的人。
区别仅仅在于吕不韦眼光更好,赌得更刁钻,而且赌赢了,成功获利无数。
对于非赌徒而言,赌赢了就该带着盈利下桌,去过安稳的生活。
但对于赌徒来说,他们永不满足,永远渴望更大的获利,也因此永远都不会下桌。
所以已经赚够了的吕不韦非但没有收手下桌,还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衡量他是否值得下注。
如果自己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完全可以把筹码压到有着早慧名声的弟弟身上